信息發出,他收起手機,像從未被那短短幾句話打亂過節奏。
時嶼看他一眼,語氣沒什麼異樣:“接下來這塊我跟她負責,你盯第三組數據就行。”
“行。”
會議室裡燈光白得發冷,誰也不知道此刻在江昱恒腦中轉過的,是一個女孩小心翼翼說出“從朋友開始”的模樣。那種不是試探也不是退讓的語氣,卻意外地堅定,像是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的人,終于願意自己邁出一步。
他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會議散得比預期要快一些。
江昱恒從會議室出來,腳步未停,走到空調機房旁的走廊盡頭,那裡手機信号最穩定,也最少人來。他站定,翻出聯系人,指尖在“俞可兒”名字上頓了頓,點了撥号。
電話響了三聲便接通,對面聲音一如既往活潑:“喂?江總?你居然親自給我打電話,太陽要打西邊出來啦?”
江昱恒沒繞彎,語氣比剛才開會時放松了一些,“她想見你。”
那邊安靜了幾秒,俞可兒聲音壓低:“你是說……懷念?”
“嗯。她記不起你,但還記得寵物店見過你。她說想從朋友開始,慢慢來。”他頓了下,又補了一句,“她主動提的。”
俞可兒沒說話。風吹過聽筒,似乎帶來遠處人聲,她像是蹲了下來,聲音輕輕的,“我還以為……她再也不會主動聯系我了。”
“她現在願意了。”
“…你什麼時候安排?”
“這周末。你有空嗎?”
“有。”俞可兒的聲音裡帶了點鼻音,又笑了笑,“我随時有空。你說吧,去哪見。”
江昱恒看了看手表,陽光正好灑在辦公室走廊盡頭。他低聲說:“那我來定地點,提前發你。”
醫院走廊裡,陽光透過大玻璃窗落在淺灰色的地闆上,一束一束斜斜的光像是把人籠進了一個透明安靜的空間。
懷念坐在候診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身邊是她媽媽,正低頭翻着病例報告。
“醫生說恢複得還不錯,但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了?”她媽媽擡起頭看她,語氣溫和卻帶着點兒責備。
懷念微微低頭,“最近工作确實有點忙。”
她媽媽歎了口氣,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你現在不記得以前的事,更要好好照顧自己。腦子不能再摔第二次。”
懷念輕聲笑了笑,卻沒接話。
她的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那裡靜靜躺着江昱恒的回複:
【她答應了,這周末見你。】
她盯着這句話看了很久,仿佛能看出那幾個字背後的情緒。既緊張,又不安,又隐隐帶着點期待。她點開日曆,把那個周末的時間标了星号,然後關掉屏幕,把手機握在掌心。
她媽媽察覺她神色有異,側過身問:“怎麼了?”
懷念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我約了一個朋友見面。她說是我以前的朋友,我想去見見。”
她媽媽沒馬上表态,隻是望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頭,“去吧。你現在願意邁出去,我反而安心。”
懷念側過頭看她,眼睛裡有光在動。
是的,一切要從她自己踏出第一步開始。
那天午後,咖啡館窗邊的位置陽光柔和,木質桌面泛着淡金色的光。懷念提前十分鐘到了,穿得簡單低調,淺色襯衫和卡其色半裙,頭發松松挽着,顯得安靜又克制。
她手指摩挲着杯子邊沿,眼神有些飄忽。直到聽見門口有風鈴聲響,擡頭的瞬間,恰好看見江昱恒推門而入,身後跟着一個笑意溫柔的女孩。
“懷念。”他喚了一聲,側身讓俞可兒先走。
俞可兒比記憶中稍微高了些,頭發長到肩胛骨,眼睛亮亮的,一見到懷念,嘴唇輕輕抿了下,卻沒立刻開口。
“你是……俞可兒?”懷念站起身,語氣有點不确定。
俞可兒點頭,“是我。你還記得我嗎?”
懷念搖了搖頭,又很快說:“不過我們之前在寵物店見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們是小學同學。”
空氣一瞬靜了幾秒,俞可兒嘴角彎了起來,坐下時輕聲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在課間喝酸奶,永遠不加吸管。”
懷念忍不住笑了下,“聽起來還挺像我會做的事。”
江昱恒沒打斷她們,隻是靜靜坐在一旁,偶爾低頭看手機,好像完全退出了這個對話的主場。
俞可兒看着懷念,有點遲疑,又有點心疼,“其實那天在寵物店見到你……你對我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有點懵。後來聽江昱恒說你失憶了,我真的很難過。”
“我不是因為你忘了我難過,”她輕聲說,“而是因為我沒辦法幫你把那些回憶找回來。”
懷念垂下眼睛,手指輕輕攥着杯子,“我現在也不太知道怎麼面對過去,但我想一步一步來,從朋友開始。”
俞可兒點點頭,眼眶微微泛紅,“那我們重新認識吧。我是俞可兒,很高興又見到你。”
懷念擡起頭,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懷念。”
江昱恒看着懷念和俞可兒握手,目光淡淡,沒有多說什麼。
他沒有插手,心裡隻是想——如果懷念願意主動邁出這一步,誰也不該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