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輕輕點頭,把麥遞了回去。
喻言湊近她,小聲說:“你是提前寫過?還是剛才臨場發揮?”
“就是剛才想起來的。”懷念揉了揉饅頭的腦袋,“它提醒我了。”
等發布會接近尾聲,人群逐漸分散,喻言接了個電話,說是實驗室出了一點小狀況,需要趕回去。
“你一個人行嗎?”他問她。
“當然。”她擡起頭笑笑,“我和饅頭都習慣自己回家。”
喻言點點頭,沒再說什麼,隻提醒她打車注意安全。
她抱着資料出來,準備攔車,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輕喚。
“懷念。”
她回頭,江昱恒站在幾米外,手裡拿着手機,神情不那麼嚴肅。
“你剛才講得挺好。”
“謝謝。”
“你一個人嗎?我送你?”
懷念本想拒絕,正欲開口,卻看見不遠處時嶼從展館另一側出來。燈光把他側影拉得很長,他站在台階上,看着她這邊,沒有靠近。
她眼神一閃,然後看向江昱恒:“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她抱緊懷裡的饅頭,語氣很輕:“我問過他們,但他們都不太說我的過去……你知道多少?可以告訴我嗎?”
江昱恒微微怔住,沒立即回答。
她擡頭看他,眼神澄澈卻隐隐帶着一點壓抑的渴望:“不是為了回憶過去,隻是……我總得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江昱恒垂眼,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的不多,”他說,“但我知道你從不是膽小的人。你想要的東西,也許從來沒變過。”
懷念沒說話,身側饅頭忽然動了動,輕輕舔了舔她的指尖。
她垂眸看它一眼,輕聲道:“好。”
然後轉身,沿着夜色下的街道緩緩離開。
身後那兩個人都沒追上來。
風吹過展館的玻璃外牆,帶着不屬于夏天的涼意。懷念攏緊風衣,腦子裡浮現起時嶼坐在觀衆席上看着她說話的那一幕——他沒笑,也沒皺眉,隻是靜靜看着。
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屏幕那端接起視頻,看見他第一時間不是開口,而是把一本剛寫完的題集舉到鏡頭前,說:“來,做一題試試。”那個少年終于長成了現在的樣子,而她,也開始一點一點找回自己。
清晨八點,懷念照常出現在辦公室。她在茶水間站了會兒,沒急着回座位。直到喻言來找她,說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她點點頭,卻沒解釋。有些事,說出口就太沉重了。
回到工位,屏幕還亮着,待辦事項一條條顯示在那裡,像一個無聲的提醒——她的生活已經回到軌道。但她心裡的那條軌,卻總有一節車廂卡在某處,前行困難。
身後的座位有人在小聲聊天,話題無非是哪組換了領導,哪家競品發布了新功能。她沒怎麼聽進去,眼神落在屏幕的某一點,忽然怔了神。
俞可兒。那個女生的笑容像一段不經意的舊磁帶,在她腦中忽然倒帶、播放。她記得那張臉出現在寵物店,短暫寒暄後便消失了。
她忽然點開浏覽器,重新搜索:遠舟科技 江昱恒
這個名字,是那天在燒烤店才重新對應起來的。
——那晚他和林喬喬、時嶼一起坐在角落,空氣裡是炭火和烤肉的香氣,而他的眼神,像知道她很多事,卻不願多言。
她點進他的公司頁面,從公開資料裡找到了一個微信企業号。
手指停在“添加聯系人”鍵上幾秒,她歎了口氣,敲下一段話:
你好,我是懷念。
上次見面匆忙,有些話當時沒問出口。
如果你願意,我想了解一些……過去的事情。
她盯着那段話看了很久,最後删掉“過去”二字,又敲了上去。最後沒删。
發送。
短短幾秒,像坐了一趟下坡過快的電梯。她合上筆記本電腦,靠回椅背,視線穿過辦公室的玻璃隔斷。陽光從百葉窗縫隙灑進來,在茶水間的白色地磚上投出細碎的光斑。沒人提起她的過去。
懷念靠回椅背,轉頭看窗外城市正午的天光。
半年過去了,沒人再主動提起她失憶前的事。喻言隻說“慢慢來”,謝淮初總是模糊地一笑,而時嶼……他沉默得像雪地裡的一塊石頭,冷,也不鋒利。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對那個“過去的自己”,開始真正産生好奇。她不想再被動等待了。哪怕是從局外人的隻言片語開始。
她忽然意識到,有時候“失憶”真正遺失的,不是事實,而是情緒和關聯。别人記得的你,也許比你自己更清楚。
所以她想知道。至少,不再被動等待誰開口。
如果有人知道她真正失去了什麼,那也許就是江昱恒這種局外人——距離遠,記憶深,立場無關緊要。
懷念的指尖輕輕敲着桌面,不帶節奏。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回消息,但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假裝不在意了。
午休前,屏幕右下角忽然彈出提示。
【江昱恒:你想知道什麼?】
她的心口忽然輕輕一緊,幾乎忘了要怎麼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