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一行人摸着黑火速趕回了客棧,不曉得是方才鬼氣太盛,還是時節将将入冬,路上吹來的風似乎更冷了些,不慎灌入衣服中,能激出雞皮疙瘩來。
客棧留了燈,照亮堂了之後,蘭薔才看清危離身上的湧動的霧氣。
紅中帶黑,黑中裹着白,閃着銀輝的白光肉眼可見地被黑氣撕扯吞噬,黑紅與銀白兩道氣息到此刻還在彼此争奪交戰,而白光顯然落了下風,每消散一些,危離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任傻子也能看出來他此刻狀态糟糕至極,他進了客棧便直奔自己房間,留下個仍然挺拔的背影,關門的刹那自門縫擠出“别來煩我”四個字,門便扣上,再無動靜。
蘭薔盯着那扇門,遲遲未動。
她沒想到,锢魂鈴奪去危離法力,會對他造成如此嚴重的影響。姬千曾說危離和風吹雨或許不相上下,但他此時自己的法力都在相互掐架,定然與全盛時期千差萬别。
而且不曉得風吹雨用了哪門子邪術,脫陣而出的法力都上漲得如此之快,不知上限是何水平,局勢隻會越發危險。
得抓緊修複锢魂鈴,把法力還給危離才行。
可找到千年金忘川遙遙無期,别說苦魂之火了,入城以來,他們連苦魂在哪都不知道。
陳黎生還沒醒來,蘭薔捆着靈線走不了,于是他們将他擡進楚十真的屋裡,沈禺銘打地鋪,然後叫楚十真來和蘭薔擠一晚。
正好姬千和白雁歸要一同協助她運功恢複元氣,蘭薔就給他們護法。
幾個周天下來,楚十真的臉色才算是恢複了點人樣,就方才那血色盡失的樣子,和危離一隻鬼也沒差多少。
白雁歸又給她了些丹藥,囑咐幾句便回了,房裡隻剩下兩個姑娘。
兩人都沒什麼睡意,眼見着楚十真歎了口氣之後,蘭薔眨眨眼,小聲道:“十真,有件事我早想問了,不知道會不會冒昧,要是說錯話了你多擔待。”
楚十真一笑:“你說。”
蘭薔褪了鬥篷湊過來,坐在她身邊:“鬼帝之杖的威力真的有如鬼帝親臨嗎?”
楚十真聞言,神色斂了些,沉默良久,才搖搖頭:“并非。”
她表情不太好,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太好的回憶,又像是猶豫着要不要說,看着蘭薔的面龐想了想,緩緩道:“鬼帝之杖中,有鬼帝四成修為,但我所能發揮的,不過滄海一粟。”
蘭薔的雙眼猝然瞪大。
四成修為!
那可是鬼帝啊!怎麼可能将整整四成修為分出來,還做成個法器給凡人用?
要不是她親眼見到過,聽了這話指定要笑掉大牙。
蘭薔說話都磕巴了,“北,北陰鬼帝……?”
她如此問都覺得心裡沒底,但恐怖的是,她問完之後,便見楚十真認認真真點了點頭。
蘭薔:!!!卧槽!
她以為她拿锢魂鈴奪了危離修為已經足夠離譜,沒想到這還有更猛的,連鬼帝都能搶。她和楚十真比起來,算同病相憐,也算小巫見大巫。
蘭薔滿臉驚訝,也是楚十真意料之中的事,她顯然不欲多說,隻看着虛空中的某個點,道:“一切皆是命數。”
這話蘭薔向來聽不得,聽見也當沒聽見,忽然想起藍斷山的事,又問:“既然如此厲害,那一月之前,藍斷山遇襲之時,你怎麼沒用?”
話音落下,楚十真陷入了更加長久的沉默,目光驟然間變得哀傷,看得蘭薔都有些後悔問出這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聽到楚十真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不是遇襲。”
蘭薔的眼睫顫了顫。
楚十真說:“是殉道。”
。
旦日一早,客棧裡都炸開了鍋,全城都傳開兩件大事,滿城風雨。
第一件,昨日被劫走、後又送回的前城主陳黎生,昨天下午神秘消失在府衙大牢,重兵把守之下,無一人發現其蹤迹。
聞所未聞的奇事。
再加上這樁案子本就牽涉到鬼神之說,嫌犯接連逃走,難免會傳出風言風語,百姓懷疑這是不是上天的暗示,事情另有隐情,一時間猜測甚廣。
另一件事,昨夜城郊沒來由地刮起巨大的風,許多樹木慘遭毒手,地上被吹得沙土都薄了兩層。
謠言傳說莫大的冤情現世時會天生異象,這下巫蠱案的隐情被襯得更加可信,甚至有人商量着上書要求重審此案。
白雁歸端着一盤早飯,經過正在讨論此事的人身邊,徑直走上樓,進了蘭薔的房間。
蘭薔與楚十真早便醒了,幾人碰過面,将沈禺銘和方才醒來的陳黎生攔在了楚十真房裡,沒讓他們出來。白雁歸的早飯便是給他們端的。
“外頭情況如何?”
隔壁半點動靜都沒有,蘭薔出不去,于是一直等在門口,白雁歸剛一進門她便湊上來,朝外邊張望着問道。
“都傳開了。”白雁歸放下盤子,關了門對兩人說道:“陳黎生丢了,竟無人擔心他作亂,全是懷疑事情有鬼的,而且昨夜危離那一戰,還為這事狠狠添了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