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薔蹲在屋頂,專心緻志地聽着牆角,月光暗淡,她整個人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危離抱臂站在一邊,垂眸俯視,能看到她戴着兜帽的頭頂,隻覺得磨蹭。
有這閑工夫,不如将人殺了,引魂魄出來直接問話,幹脆利落。還用得着在這裡偷雞摸狗,費那麼大力氣,什麼都聽不出。
他如此想了,就要如此做。
還未來得及動手,蘭薔便如見到千年羅刹吃素齋一般,用一種驚悚至極的眼神盯着他,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他們是最重要的線索!你簡直……”
“簡直如何?”
蘭薔又險些嘴比腦子快,反應過來後,硬生生将口中那句“瘋了”給咽了回去。
“簡直太英明神武了鬼哥。”她表情誇張,滿臉真心實意,“不過這種小角色哪用您親自動手,殺雞焉用牛刀,您還是别纡尊降貴了哈。”
危離嗤笑一聲,卻在笑意最濃時忽而斂了嘴角,目光緊跟着緩緩移向遠處的夜空,已經擡起的手也随之放下,幽深的眸染上些煩躁。
“聽完沒有。”他頭也不回,忽然問。
蘭薔的臉上浮現出茫然,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天空一片漆黑啥也沒有,她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下意識呆呆道:“沒……沒呢。”
危離這才回過頭,黑沉沉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暗紅。
“那就别聽了。”
話音未落,蘭薔便覺得身體一輕,眼前的景物驟然被拉成長線又回縮,瞬息之間就來到了另一個地方,一片荒涼的空地。
周遭空曠寂寥,什麼也沒有,習習夜風拂過,寂靜無聲。
她還沒來得及問危離這是唱的哪一出,就聽見他冷笑一聲,突然朝半空出手,紅光裹挾着黑霧如巨獸般張開血盆大口,沖進虛空中咬住了什麼東西。
撕裂的聲音傳來,黑霧鉗住一團灰白的東西扯出來,将其禁锢在地,空中的裂縫飛速愈合,那團東西掙紮着想要回去,卻無法挪動分毫。
一道霧氣悄然出現在蘭薔身邊,神不知鬼不覺地纏上了她的腳踝。
“啊!”
蘭薔不察,突然被扯出去,倒吊着飛出幾丈遠,她驚叫一聲,擡手就甩出一張符篆,火焰立時燒起來,可是碰到那霧氣就像水入大海,沒一點反應。
黑紅的光霧飛來,毫不留情地覆上那一縷灰白,蘭薔被吊着的腳頓時停在原地,可腳停了身子還沒停,她被甩來甩去,險些吐出下午飯。
她感受到一股強盛至極的惡意,正順着她腿部的經絡,向她全身遊走而去。
“啊啊啊啊啊這什麼東西啊!危離啊呸鬼哥!祖宗祖宗救我啊啊啊啊啊——”
危離一手按住地上掙紮的團塊,一手與半空吊住蘭薔的霧氣撕扯,兩相制衡之下,竟然陷入僵持,難分上下。
他的神色越發冷峻,終于顯出些認真的模樣。
四周狂風驟起,混亂的空氣刮起滿地沙塵和落葉,糊得蘭薔睜不開眼睛,一具身子在風中晃晃悠悠,像面折了杆的戰旗。
大風将她的鬥篷吹得獵獵作響,若不是她緊緊抱着自己弱小的身軀,别說鬥篷了,皮都得吹掉一層。
蘭薔閉上了眼睛看不到,危離的身體周遭忽然迸發出紅色的光暈,霎時間,浩如煙海的法力澎湃四散,叫嚣着轟然朝外沖去。
強盛程度不可與方才相提并論,蘭薔眼疾手快給自己施了保護咒,還是在法力漫過的風中感受到徹骨的痛意。
砰!
她冷不丁摔到地上,砸得頭腦發暈,四肢都沒了知覺,忽然發現自己周身多了道保護罩,散發着淡淡的白光。
原來是危離施的法。
她就說,光靠她自己的保護咒,這會兒肯定連屍首都化為齑粉了,哪還能完完整整摔下來。
可事情還遠沒結束。
空中灰白的霧氣越發濃重,幾股不同位置的霧氣朝一個方向彙聚,其間夾雜着肉眼可見的絲絲電流,經過方才的對峙它竟絲毫未減弱,反而聚成更強大的一團。
逐漸彙成個模糊的人形。
那鋪天蓋地的陰煞之氣簡直堪比地獄降世,蘭薔恍惚間以為自己已經到了鬼界。或許是由于危離始終未曾使出過全力,她甚至覺得這陰森鬼氣比危離還要強盛上幾分。
太恐怖了。
那人形似乎能夠脫離霧氣形态的桎梏,即使這樣也能吸收控制周圍的鬼氣為己所用,一時間方圓所到之處盡是鬼氣彌漫,若能化為實質,必然是密不透風,層層疊疊。
巨大的光霧自中心凝結,浩浩蕩蕩朝對面沖去,仿佛帶着毀天滅地的架勢,掀起滾滾沙塵。
危離擡眼,近乎漠然地盯着對面襲來的滔天法力,連絲毫想動的意圖都沒有,甚至先擡手加固了蘭薔周身的保護罩。
緊接着,天地仿佛一刹那間變了色,肉眼可及都是一片血紅,卻隻是瞬間便消失不見,氣浪轟然從中間炸開,大風之聲掩蓋了一切動靜,隻見周圍樹木傾斜出幾乎要斷掉的弧度,蘭薔幾乎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