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注意到其他學生因此而失落嗎?”朗宣想起她在日記中所看到的事,問。
朗老師默了一瞬,點頭,“有的,其實也一直在平衡,沒想到早就失衡,是我的錯。”
“所以,别了吧。”朗宣說。
“什麼?”朗老師茫然。
“我是說,既然因她失衡,那就别再繼續下去了,你不隻有她這一個學生,不是嗎?”
朗宣以局外人的身份,用一種極其平和的口吻述說着殘忍的事實。
朗老師怔然,原先總有弧度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條線。
窗外的陽光亮了些許,少頃褪下去,随即又亮,明明滅滅,搖擺不定。
良久,朗宣看見離她半臂遠的朗老師搖了搖頭,“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
她知道被放棄的滋味,很不好受。
學生們難能可貴的求學征途,她不想成為荊棘刺痛任何人。
“圖什麼呢?”
這個問題她問過辛子和高雲,如今問起了朗老師。
她很期待朗老師會如何回答,會否與其他二人相同,亦或不同?
“一定要圖什麼嗎?很多事情是沒有答案的啊,”朗老師說,“何必深究呢?”
辛子說求一個心安理得,要不麻木。
高雲說能幫就幫。
眼前的這位老師說,不必深究其中原因。
朗宣突覺諷刺,人生軌迹重合的兩個人,一個向陽而生,一個栽在陰溝裡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她諷刺地笑了笑,心頭突然冒起一個念頭。
試一試。
無所謂結果,無所謂原因,就隻試一試。
“你在想什麼?”朗老師問。
“沒。”朗宣勾起唇角,“在想達成共識需要我們做什麼。”
朗老師輕輕地“啊”了一聲,她從窗外看出去,“應該不用我們做什麼。”
朗宣也跟着她一道看向窗外,耀眼到不可視物的陽光在逐漸恢複正常,但很慢。
等待的期間,朗老師突然有些不放心,“你回去記得好好寫日記,好好對我的學生。”
朗宣:“……可以。”
“那你呢?”
朗老師搖了搖頭,“我做不了,應該是因為你的緣故,我隻能待在房間裡,從腦海裡讀取記憶,寫寫日記,百無聊賴。”
“怎麼會這樣?”
她以為她們倆該是做着同樣的事。
“剛來那幾天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周五那天,那是自你占據我身體後,我第一次重新操控起我的身體。”
想來是她與朗宣的所想出現分歧導緻的。
朗宣愕然,“原來你知道?”
知道她占據了她的身體。
“當然,否則你以為你為什麼每看到一個不認識的人都能立馬知道這個人的所有信息?那是我。”
“寫教案的時候怎麼沒出來告訴我?”朗宣無言,似是習慣了朗老師的事/後重點。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後來發現你可以,于是便放棄了。”
陽光還在減弱,寂靜的街道突然有了微弱的人聲,随後越來越大,直到與平時沒什麼區别。
兩人身形同時在消散,随着陽光的減弱,她們逐漸透明,聲音卻意外地能夠傳出來。
千鈞一發之際,朗老師伸手抓了下她,“你不是我,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麼?”
朗宣看着兩人已無法觸摸到實體的手,“很快就會知道了。”
—
朗宣回過神,微笑:“是老師給你造成了困擾嗎?”
易笙笙答:“……不是。”
欲言又止。
朗宣看了眼辦公室内其他老師,起身帶着易笙笙往外走,“跟我來。”
她們并沒有走多遠,而是在辦公室外的走廊末端,那處是燈光照不見的地方。
十一月底已然邁入了冬日,風涼飕飕的,易笙笙衣着終于不再如之前那樣單薄,卻也厚不了多少。
易笙笙緊繃的表情在觸及黑暗時松懈下來,辦公室的光透出來,朗宣就站在明暗交界處,等待學生袒露心扉。
朗宣:“現在可以說了麼?”
“很感謝朗老師對我的特别關照,您是我遇見的第一個真正為學生着想的人,”易笙笙下意識攥住衣角,“但是……”
像是知道她後面要說什麼似的,朗宣及時打斷,“爸爸不是好些了麼?”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令易笙笙有些遲疑,她點點頭,“是的。”
“既然好些了就再堅持一段時間吧。”
朗宣道。
易笙笙不明白她這話指代的是什麼,沒來得及問,朗宣便讓她回教室去,她隻好聽從。
朗宣站在原地寸步未動,眼睜睜看着易笙笙一步三回頭地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唉。朗宣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