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安打着手電筒，引着聞念向上走時這樣想。

好在浴室裡面是亮的，要不然，她、她也不能……就是，陪着聞念在裡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淋了雨，這個念頭讓黎安安的耳朵莫名有點熱。她忍不住想要回過頭、去看走在她身後一點的聞念。

聞念會怕黑嗎？黎安安想。從聞念的表情裡，好像什麼也看不出來。

對方那一雙黑眼睛安安靜靜的，睫毛随着呼吸而輕輕地顫了顫，顯然隻是在打量着周圍陌生的環境，而手指也輕輕地攥着袖口，沒有其他舉動。

感受到黎安安的注視，聞念于是仰起臉：“怎麼了？”

黎安安就隻好慌忙搖頭，偏開視線：“什、什麼也沒有——”

她給聞念找了自己在這邊的幹淨衣服來換、又翻了毛巾，一切都準備好之後，等聞念關上了門，黎安安想想還是沒有下樓，而是找了個不會被門撞到的地方站好，開着手電筒等人。

畢竟這邊真的很黑……她想，而聞念又是第一次來。

浴室裡很快響起了水聲，好像是外面的雨一樣的聲音，隻是這一次更細、也更近一些，将整個閣樓都襯得尤為安靜了起來。

而黎安安一個人站在那，也沒有什麼事情做，那些一時被覆蓋過去的、奇怪的郁悶心情，就又在安靜的雨聲當中逐漸地浮現了起來。

她還是在想那件事……

她應該和聞念道歉、或是讓黎浩本人道歉的那件事。

“那個、就是……”黎安安說，“聞念？”

隔着水聲，聞念模糊地應了聲：“嗯？”

明明是應該當面說出來的話，可是站在沒有燈的昏暗閣樓裡、隔着一扇門闆和一面玻璃的距離，黎安安盯着自己腳前的木質地闆，才能好好地全都說出口。

“黎浩的事。”她于是突兀地說出來，“對不起……”

浴室裡的水聲停了。

幾秒之後，聞念的聲音模糊地傳來，大概是沒有聽清楚：“……什麼？”

“就是、黎浩他去找你的事。”黎安安于是重複說，“我今天才知道……”

腦袋裡面的思緒全被雨天淋得濕漉漉的，她悶頭望着眼前黑暗空間的一角，繼續說下去，“我不想這樣的……”

她想要說出自己剛剛所有的經曆——關于這件事，我試着和家裡人說了，但他們好像沒有很在意……為什麼他們不在意？

明明、明明我都和他們說過了，說不要去打擾你，也不要讓黎浩知道關于你的事，可是他們——

他們為什麼就是要去？

“那有什麼。”而聞念回答，“和你沒有關系。”

蒙蒙的水聲停下後，她的聲音顯得比之前要清晰上許多，語氣也仍然很平靜，隻好像談起的是一件非常、非常普通的小事。

像是平日裡會被老師問起一貫的學習經驗、于是簡單地分享上一兩句那時一樣，就是那種小事，再習以為常不過了。

說完之後，聽黎安安這邊半晌沒有回答，那邊的聲音頓了頓，又像是安慰一樣補充說：

“……這樣的事情很正常。”

可是。黎安安想，可是——

她一點也無法感到被安慰。聞念總是那樣的，好像對一切都很确信、很習慣，所以一點都沒有關系一樣。但明明就不是的……

閣樓裡濕乎乎的。大概因為是頂層而不大通風，又燒了洗澡的熱水。

而黎安安咬了咬牙，眼眶熱熱的，好沮喪地嘗到了一點雨水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又說：“對不起……”

大概是五秒……或者十秒之後？浴室那扇有些老舊的門忽然被“咔當”一聲推開了，一片光照進樓梯來。

黎安安愣愣地一下子擡起頭。

聞念站在那，還扶着門把手——她原本已經換下校服、大概準備要洗澡了，此刻則穿上了黎安安為她找到的那件顔色很明亮的T恤，外面套着原本被雨水打濕了肩膀的校服外套、踩着一雙赤腳。

她面頰上那塊卡通貼圖的創可貼還沒有摘。

“……沒關系。”聞念這樣說。

大概是因為閣樓裡太缺乏光照的緣故，黎安安看不太清聞念的表情，被氤氲得模糊的視線裡，她隻看得到聞念擡起手。

——然後，力道很輕地落在了她的發上，好像是在嘗試着安慰一樣輕輕揉了揉。

聞念的手一點都不暖，又很不熟練……甚至手指尖也還有點緊繃着，連帶着這個撫摸也變得硬梆梆的，并不溫柔。

帶着同樣濕漉漉的、屬于雨水的氣味，她說：“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