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後來被起名叫豆粉——因為黎安安說它長得像是奶蓋上面灑的那種豆粉，而且又是肚皮白白的橘貓，顔色剛剛好對得上。

不過，叫它豆粉的話它不會搭理，聞念叫它小豆的時候，貓才會尖尖細細地回應一聲“喵”。

朋友家裡不是很方便長期養貓，隻能待幾天等着找領養。黎安安想，好在小豆有性格親人的優點，領養人也會稍微好找一點……是吧？

但她們社團待領養的貓本來就太多，而且小豆是隻非品種的小田園，好像沒有大受歡迎的潛質，以至于在網站上挂出來了也連浏覽量都隻有寥寥幾個……

需要黎安安擔憂的早都不止是小豆一隻貓的問題了，但大概因為小豆是和聞念一起撿回去的貓、而聞念又特别喜歡小豆的關系，她這一次還是很發愁。

那天安置好了豆粉之後，她們真的一起去吃了雞蛋仔，聞念也問了許多關于貓的事。

“領養，”她說，“會不會不太方便？因為隻是普通的貓……”

“我回家看看啦。”黎安安那時說，因為對方那雙黑眼睛裡實在充滿了擔憂的關系，沒有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太憂郁，“不知道圈圈會不會歡迎其他的貓。不過豆粉還很小啦，應該不會打架的，要是它們相處都沒關系的話，實在不行我帶回家嘛。”

她這樣說完，聞念才有些放心了。

“黎安安。”聞念這樣輕聲喚她，黑眼睛裡蒙蒙的，而睫毛輕輕斂了斂、流露出一點放松的笑意來，“今天謝謝你……”

黎安安抱着巧克力味道的雞蛋仔、不覺看得有點愣了。她很快回過神來，才重重點了點頭：

“——嗯！”

*

又到周一，聞念這天是帶着臉上的幾個創可貼來上學的。

她不像是黎安安和朋友那樣喜歡運動、整天爬上爬下的停不下來，于是偶爾磕磕碰碰留點小傷也很正常，也顯然不是那種會打群架的混混學生，以至于這樣帶着傷坐在屬于自己那個優等生的位置時，就顯得尤為令人在意。

不僅是班裡的同學路過時會忍不住悄悄多望兩眼，就連老師也沒有一個是能視若無睹的，幾乎是每上一堂課，老師的第一句話都是“聞念，你臉上怎麼了？”。

而聞念的回答是：“學自行車的時候不小心摔了。”

在周遭一圈人的注視下，她想了想，很安然地又補充說，聲音冷淡而平靜，“沒什麼事。”

黎安安就撐着臉在後面看她。她這個位置其實離聞念不太近——倒不如說是挺遙遠了，幾乎越過了整個班的長度。

不過黎安安的視力特别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小時候也不太學習的關系，明明她爸媽兩個人近視、她哥黎浩也有點近視，她卻一點都沒有，哪怕是隔着這樣的距離，也能很清晰地看到聞念的小半個側臉。

這邊看去，側臉上還有個創可貼。聞念在創可貼的選擇上一點新意也沒有，就是那種最最普通的、土黃顔色的基礎款創可貼，落在蒼白的面頰上，隻顯得她的肌膚上好像更不剩下了什麼血色。

聞念的創可貼、一絲不苟地系得很好的校服襯衫領口，還有手套。聞念仍還戴着手套，不過換了一雙，這次的有點像是那種古典樂手會戴的……

聽課是完全沒什麼意思的，黎安安隻是發着呆、望着聞念的方向，忍不住往更加細緻也更不着邊際的地方幻想起來。

聞念會小提琴嗎？黎安安想，或者大提琴似乎也很合适，不過會不會有點重？聞念也沒什麼力氣，帶着的話或許會有點不方便也說不定。

雖然她一開始想象的是鋼琴——聞念應該很适合彈鋼琴吧？這樣的聞念，脊背瘦削而筆挺、制服也一絲不苟地穿着，很合适坐在那張琴凳上，微微垂下一點頭，纖細漂亮的手指在琴鍵之間飛揚……

這個想象，讓黎安安不自覺地有些紅了耳朵。她把臉埋進手臂之間，在自己呼吸的熱氣裡，從臂彎中偷偷去繼續去望聞念。

自行車嗎？

原來聞念還不會騎自行車呀，她想，腦海裡總忍不住浮現起一個聞念在自行車上歪歪扭扭、夠不到地面的樣子。但其實聞念應該和她差不多高，才不至于踩不到地——為什麼摔成這樣呢？總感覺有點嚴重……

隻是周日一天而已。她們周六才見過面呢，聞念也還沒有摔到。

黎安安自己的運動細胞很好，幾乎什麼項目都上手得很快，連上手滑闆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花招時也沒怎麼摔過。她看着聞念，于是想，是不是可以教聞念騎自行車？

剛好她也是騎車來上的學，有她在旁邊，肯定不會再讓聞念摔到的。黎安安這麼想着。

今天的補習原本安排在下午自習時間——不過聞念中午就來找她了，大概仍是要來同她問豆粉的事。

聞念找過來的時候，黎安安原本正準備和辛露商量是要一起去食堂，還是辛露去國際部的咖啡廳找認識的同伴、而黎安安一個人去吃。

“我應該去找吧，咱們下午不是沒什麼課嘛。”辛露正說着，“不過安安，你要是再不去食堂的話，可能就來不及搶……”

而身後傳來了聞念的輕聲：“黎安安？”

黎安安一回頭，看到聞念站停在她們不遠處的過道上，蒼白的臉頰上那幾個創可貼顯得相當醒目。

因為她和辛露一同向自己投來的注視，聞念顯得略微有些不自在，也改口說：“抱歉，打擾你們了……”

“沒呀！”黎安安立刻回答，“我和露露正打算分開來着，沒有打擾還是什麼的——那個、聞念，要現在去吃飯嗎？”

“對，”辛露就“嗯哼”地挑了挑眉，笑眯眯地點頭附和，而視線在她們兩個中間轉了一圈，“我準備走呢，我約了其他人。”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黎安安被她看得莫名有點心虛。

她也不明白辛露是怎麼回事，總之、總之就是有點奇怪——于是黎安安連忙去推辛露的肩膀，讓對方不要再用那種視線在自己和聞念之間轉來轉去：

“好了好了！露露，你不是快來不及了嗎，咖啡廳那邊的位置也很少的，現在過去你要跑幾步才來得及，要不然就隻能站在外面欄杆旁邊從盒子裡吃，到時候初中部的小孩都看着你們——”

這樣被嘟噜嘟噜了一大串，辛露才終于收回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從教室後門離開了。

——而時間被耽誤了太久，黎安安轉身回來時，教室裡已經完全隻剩她們兩個人了。

其他的同學都趕去食堂、好去占合适的位置了，身邊一下子變得空落又冷清，而聞念還站在原地等着她，黑眼睛沒有什麼溫度、安安靜靜的。

或許是因為剛才說的話太多也太急、把自己搞得有些缺氧，黎安安的臉頰熱得要命。她說：“那、那個，聞念，我們走吧？”

這樣說着，她的視線莫名地有點亂飄——先是那幾個創可貼，然後是聞念的手……手。

聞念正拿着校園卡，手套在指節的位置彎起一個很小的皺褶，但是卻一點不顯得臃腫，反而更襯得聞念的手指纖細而修長，還有那是稍微露出了一點點的蒼白腕骨……

當、當然，是因為她在考慮是鋼琴還是小提琴的關系嘛，黎安安這才忽然回神——才不是因為覺得聞念的手特别漂亮！

聞念也被她看得也有些不自在，她将校園卡塞回口袋裡，兩隻手無意識地相互握了握，才說：“要去食堂嗎？”

其實應該是要去的。但看着聞念臉上那幾個醒目的創可貼，黎安安心底之前的那個念頭又被喚醒了。

她想，自行車——

“這個時間去食堂，好像有點太擠了，”黎安安于是說，“差不多國際部那邊也開始午休了，而且他們還很近，會比我們早很多……”

說到這裡，她就笑起來，眼睛亮晶晶地向對方發出邀請，“——對啦！聞念，你今天下午忙嗎？要是學校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出去吧？去我們上次去過的那個地方，可以在那裡自習。那邊後面還有一片小廣場，我可以教你騎自行車——我很厲害的，真的！肯定不會摔的。”

這些都說完之後，仍聞念站着沒有動，隻是看着她、而眉頭微微擰起了一點。

黎安安已經有點懂得聞念的表情了，知道這個很小的神情是代表着有些被動搖了、但是還在猶豫，想想就又補充了一條很有力的理由：

“路上我們一起看豆粉的視頻！朋友給我發過來的，昨天晚上才拍的，特别可愛。我的基地那裡還有投影儀呢！可以大屏看……”

而最後一顆砝碼獲得了聞念的心。

“……好。”聞念于是說，“那我收拾一下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