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水灑在衣間,高伯乾用袖子擦擦下巴,一邊笑問:“怎男娼還有破身一說?”
女人愣他一眼,接過奴仆端來的點心遞與他,一邊給他脫衣裳:“他們才不在意這些。”說着起身抖落抖落衣裳,搭在屏風上。再徐徐走來,那高興勁兒掩着嘴高伯乾都能感覺到。真不知林瑜晏怎麼招惹了她,聽她又道:“其實劉承将林瑜晏視作‘正妻’。雖說是娼館可他兩人确有真情意。劉承越捧他,那小狗就越值錢,館裡夫人更不願放了他。”
點心在高伯乾口中即化,甜滋滋。他一身白衣半敞古銅色的精壯膚色很招人迷。腦海裡盤想着女人的話,猜疑的問:“這麼說,林小公子不是自願做娼的?”
“高公子真是不知世間苦楚。”女人低歎一聲氣,偎依在他懷中,喂他半塊點心,自怨自艾着:“但凡有出路誰願做娼妓。吾乃罪人妻女,遭受牽連跟着一家女婢沒入各區官營娼妓館。你當官府蓄養我們這些官娼是不要錢的嗎?得了錢還要上繳賦稅的。”
這些道理高伯乾是明白的,他直起身抱住女人在她額上吻了吻,以表安慰。随即細問:“那林公子也有苦衷?”
女人不再笑意拂面,眼中多了些憐憫:“我原也拿他作兄弟。先下想起初見時,也才韶年,那天下着雨。一身髒兮兮,還是我給他洗幹淨的。斷斷續續聽聞是叫親爹投壺輸了賣來的。才一錠銀子。這一錠銀子進來易,想出去就難了。”
“不是不允許接受私妓麼?”
“誰叫他不是女人,誰管呢。”女人起身不滿意地戳一戳高伯乾胸口:“诶!你問這些做什麼。”
“舞勺之年吾曾到過此處,聽爾一席,方憶起件事兒來。”
高伯乾放下茶杯,換了矮案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奴仆也端來了做好的兔肉和素食。他當即揪下一隻兔腿,遞給女人。女人搖頭拒絕,擡手給他又斟滿一杯酒。伺候他吃飯,問他:“什麼事兒?”
高伯乾食之無味。酒喝起來也像白水。他記得有那麼一個雨天,有一個韶年小兒被父親投壺賭輸叫人抓去賣到聚茗館,價錢講好是一錠銀子。現在想想,就算那頹廢的男人沒有輸掉投壺,卻早有将小兒賣給聚茗館之心。否則怎麼有那句:我跟裡面的人兒商量好了,一錠銀錢。
高伯乾不知道為什麼對這些話記得很清楚,明明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甚至一直也不曾想起來過,如今被人提及,一字一句甚至當年的一滴雨就像刻在他心裡一般清晰。
往事忽然在目。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腦海裡那時就對聚茗館有了深刻的印象。也難怪覺得熟悉。此時他想若當初自己真的一錠銀子買下林瑜晏在自己家中做個家奴也總好過入了娼館做男妓。不知為何,知道林瑜晏就是當年那個孩子。他心裡很難平靜,隐隐中總覺得欠了他的。也許是良心作祟吧。
“他何不去死?”說出這話并非高伯乾無情,他隻是覺得同情,死也總算是一條出路。
女人聽聞這話,心中鈍痛,輕蔑一笑反駁他:“莫如妓子都要去了?俺們是甚喪盡天良還是害人了?那些惡人活得好好的憑甚叫俺們死去?我們也是天上掉到地下的苦命人兒。叫我說,怎你們這些愛宿娼館的男人不死絕了呢。”
說話當的落下兩滴淚,高伯乾诶呀一聲地低歎着湊近她好生安慰一番。解釋道:“我說的是那人,又不是你。你哭什麼。”
“你以為館裡男工是擺設?再說這直授官府管制,連城門也出不去。你以為我們沒逃沒尋死過?瑜晏衣裳下一身疤你是沒瞧過。看得我直落淚。記得就前年的事兒。他尋死沒成,而後硬生生叫人拿白绫險些勒死。頸上瘀痕整月不去。”
“你倒是心疼他。”高伯乾搞不懂女人想什麼,隻見她眼淚嘩嘩的,替她好生擦拭。女人握住他的掌心放在胸口,柔軟的胸脯讓高伯乾很受用。女人呸的一聲變了臉,低罵道:“我才不同情那混小子。要不是他黏上了劉承,這會兒指不定誰騰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