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乾在聚茗館裡索性呆了幾天,白日回客舍将東西拿到各處買賣。晚上則回到聚茗館夜宿。有姑娘作陪,夜裡好過許多。
隻是如今對那寶貝仍一無所知。聚茗館裡的人都是避而不談的。與外間津津樂道相差甚異。
他想也是,畢竟是寶貝,哪裡能随便示人。
這日天氣悶的很,高伯乾賣完了最後帶來的貨品正回聚茗館途中。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傾盆而下間伴随着轟隆雷聲與閃閃電光。
“黑雲翻墨兮遮乾坤,白雨跳珠兮亂人行。”高伯乾感慨這雨的豪放灑脫。同時躲入一處屋檐下,低頭弓腰整理發冠衣衫。
又一聲響雷正擊腳下。叫他一個激靈蹦的老遠,跌坐在避雨處的店中。
“劉公對愚當真極好,瞧這行頭。”
高伯乾站起身拍打着灰塵。屋内裡徐徐傳來二人對話。他四處環顧發現此乃布衣坊。
“下次若想林某,劉公大可去聚茗館。愚定以公為重。”說話者着通體紫色襜褕,外罩上衣下裳兩部素紗襌衣,交領、右衽、直裾緣為幾何紋絨圈錦。薄如蟬翼輕若煙霧,且色彩鮮明紋飾絢麗。使襜褕錦衣上原有紋飾若隐若現,朦朦胧胧。
來人笑顔如花,長發如墨,乃至股間。順其垂下,發尾處束上輕飄紗繩,垂于腦後。
飄逸紗衣,穿此子身上,迎雨中微風徐步而行,飄然若飛,極現柔美。不得不感慨:衣錦衣,裳錦裳。重重碎錦片片花,紛披草樹亂煙霞。
高伯乾順黑色長發一路上看,這臉正是聚茗館男娼林瑜晏。
瞧他得意笑着,回臉于身後出來相送的老者念到:“劉公忙着,林某要回縣堂。”
“卿若出來了,老叟當親自迎接。”瞧那老人,果真是垂垂老矣。白眉白須。身體佝偻,步态蹒跚。
高伯乾頗以為這是林瑜晏的親戚。
“劉公少走動。凡是有家奴做。休要耗費精神。”見林瑜晏笑逐顔開再湊近老者,擡着一張臉撅着一張嘴就貼上老人臉旁的胡須須,輕啄一口。
“林某先去了。”
“吾的卿卿。等着你哩。”
老人喉嚨都快要斷氣還一副春風滿面。
高伯乾趁二人不怎麼注意自己,趕忙跳出布衣坊,站在屋檐下避雨。
林瑜晏蓮步輕踩,歡愉間踏出坊中,一邊左右探看自己的新衣裳。
他哼着小曲兒,正是那首《漢廣》。
“呀!下雨了。”林瑜晏走到廊外似乎才發現下雨了。趕忙捂着新衣連退幾步。面露不悅,跟方才笑逐顔開差别還真是天上地下。
隻聽他在一旁嘀咕:“這混雨!新衣也不叫人穿舒坦。”
高伯乾側面直直而立,斜眼瞄這小人兒。不知怎地想起他那日被劉承從後抱着,腿腳亂蹬嘴不饒人的模樣。現想起來,又止不住笑意。真是有點不敢接近他了。怕一句話沒開口就被堵了回去。
看他還在那兒整理衣裳。美則美矣,高伯乾卻越看越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想林小公子方才跟那老叟眉來眼去、卿卿我我叫人生厭。
娼妓就是娼妓,改不了的風骨。
“怪哉!”高伯乾想着,從口中走漏一聲。
一旁數尺相隔的人兒擡眼瞧他。
“哪裡……怪哉?”鬼使神差的回了高伯乾一句。
夏雨,清洗了大地,霎時間,清涼許多。
兩人之間隔着潮濕的空氣。
高伯乾站在廊下,側身回望林瑜晏。
稚子膚白,紫衣相襯不可方物。一雙大眼炯炯,似是望穿前世今生,表情肅然。鼻梁直挺,唇色绯然,側臉輪廓柔美,讓高伯乾的胸腔驟然停止,卻又怦然心動。
今年的北方好像南方的雨,總是不停。小雨淅淅瀝瀝,是剪不斷的纏綿!
“你剛才……說什麼怪?”林瑜晏正身緩步而來,走向高伯乾。走向他的身邊,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了下來,道:“是怪。但凡能用身體換,我定不花銀子。你說守着那金山銀山,到底什麼用?”這還是他第一次沒見人就貼。沒辦法,誰叫他穿了新衣裳。
瞧林瑜晏嚴肅的表情,高伯乾有些局促,緩過神,正身,留給他一個側臉。卻什麼也不說,深沉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