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幹嘛說這個？

“昨晚不是說好原諒我了嗎？”

“……”誰說了，明明是你自己在一邊亂講的。

“這麼委屈啊，以後早點和我說吧？對不起。”

“……沒生氣，放開啦。”說這個總感覺很羞恥，而且葉怡有一種非常神奇又非常别扭的感覺。

像宋祈年這樣的人，道歉居然如此自然……不對，該怎麼形容呢？葉怡心裡忽然想起自己的爺爺，葉大勇很像他，他們都很注重為人、為男人的體面。

有一次，爺爺從供銷社花了不少錢買回來一張漂亮的印花塑料布，專門放在吃飯待客的餐桌上。偶然某次招待來客時，沒估算好人數，飯菜有些不夠隻能現做。

爺爺一直催，“這個趕緊上呀！……飯呢？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趕緊端飯！”

蒸籠裡的熱氣還沒散，葉怡擡得格外吃力，奶奶用筷子使勁敲她幾下，嫌棄她笨手笨腳，搶過她手裡的蒸籠自己擡。到餐桌邊正猶豫放哪裡，爺爺一把搶過來放到桌子上并呵斥她們趕緊去廚房接着炒菜。

飯吃到一半，一個客人眼尖把蒸籠擡起來，大家才發現那塊印花塑料布被燙出好大一個洞。

當着客人面，爺爺寬容地沒說什麼，等人走了立刻開始埋怨指責。奶奶好像犯了天大的罪，哆嗦着低下頭，話都不敢說，直到看見葉怡，奶奶才擡起頭說就是因為葉怡非要往堂屋裡端，誰知曉底下還那麼燙！葉怡又心虛又害怕，大人們都這樣說，她也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錯的是男人，女人們卻争相責怪找替罪者。

因為男人是不會犯錯的，而犯錯又是一件很恐怖的事。認錯更是弱者的專屬！讓人瞧不起，讓人找到攻擊的短處，女人唯一可以保持自尊的方法，是謹小慎微的活着以及不要主動惹事。

葉怡昨晚沒有選擇息事甯人反而又哭又鬧，已經嚴重違背了這條準則，還好身邊的是宋祈年這種奇異人類。

昨晚他一直說對不起，情緒之下葉怡覺得他就像是哄孩子或許還有點不屑、嘲笑、看熱鬧的意思。但是現在，葉怡發現他的對不起居然說得很真心！葉怡完全無措起來，立刻開始檢讨自己，“是我太小題大做了，别說了别說了，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就應該這樣，我記得你昨晚說我很難伺候、脾氣很不好、很難猜……”

“……”

宋祈年非要談論不可，葉怡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昨晚後面被抱着她也一直又哭又罵，說了哪些話她自己都記不清了。

“其實你也這樣，你也很難猜，你也讓人很難伺候。”

葉怡：“……”

葉怡：“！！！”

他伺候她什麼了？

他這麼誠懇地道歉居然是為了指責她嗎？

記下這些她說過的話就是想事後算賬？

葉怡為他的變臉速度歎服，不自覺挺直脊背，剛剛的愧疚完全消散，預感兩個人又要吵架。可沒一會兒，葉怡又跨下身子，決定待會還是趕緊認錯，讓這件事過去吧！

她看着宋祈年的眼睛，乖順等待着即将而來的羞辱。

“你是不是覺得我每天上班很厲害！我還在省城醫院，工資還比别人高，父親是個厲害的軍官，家裡又都靠我養着。我還從小在省城長大，見過很多世面。”

葉怡：……

他到底在說什麼啊，葉怡都分不清楚他在炫耀還是什麼了！

他話鋒一轉，“所以，”

“我才讓人難猜，讓人難伺候。可是，葉怡！你也是這樣的。”

“你每天在家裡很厲害！好像什麼都懂，養着兩個孩子也遊刃有餘，宋銘輝喜歡你，宋銘陽也喜歡你！你年輕漂亮還讀過很多書，在村裡生活過，也在城裡生活過，你也見過很多我沒見過的世面。”

“你太體貼，太溫和，太好說話。我也總是在猜你什麼時候真的開心，什麼時候緊張，什麼時候不高興……你對我的影響也很大！”

宋祈年靠在葉怡耳朵邊，輕輕地說，“葉怡，别覺得自己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