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産檢的日子，撒歡知道容翮忙，不讓他陪，容翮堅持要去。各種手續辦好，進了檢查室，一擡眼，是第一次給他們做檢查的醫生。

撒歡痛哭流涕的慫樣還曆曆在目，她扯着容翮的袖子。

“沒事，”容翮小聲說，“這麼多人，她記不住。”

“喲，這不是說死也找不着孩子那位嗎，”醫生笑着問，“後來找着了嗎？”

誰說她不記得！撒歡假笑着點頭。

“當時哭得稀裡嘩啦，怪吓人的。”

撒歡生無可戀地掀開衣服，露出滾圓的肚皮。因為有鍛煉習慣，肚子不算大，醫生推着探頭一點點看：“眼眶鼻骨都正常，沒有唇腭裂……脊柱發育良好，内髒也沒問題……四肢清晰……”

屏幕上，孩子的面目已經成型，能看到模糊的表情。

“胎兒特别健康，放心吧，媽媽注意休息，保持心情愉快。”

容翮忽然問：“大夫，如果現在終止妊娠……”

醫生驚訝地看向他，又看看撒歡：“你上次是不是想看胎心來着？”

“啊？”容翮想起來，“啊。”

“喏，”醫生指給他，“你看，跳得多有力。”

小小的器官，維系着脆弱的生命，用力地活着。

撒歡看見容翮笑了，雖然有些苦澀。

回家路上，撒歡又要吃麥當勞，還是上次挨着過道那張桌，容翮端來麥樂雞，把番茄醬給她擠好，輕聲問：“你想好了嗎？”

“什麼？”

容翮沒勇氣再問一遍。

“你也吃，好吃。”撒歡把雞塊推給他。

容翮不愛吃麥當勞。

“上次來這兒，我好像哭得很大聲。”

容翮笑了：“這次家裡出了這麼大事，你倒不哭了。”

“可能眼淚都在那時候流幹了吧。”

容翮鼓起勇氣：“公司要不行了，孩子可以打掉，也可以離婚，我都同意，我盡可能補償你，隻要我拿得出的……”

撒歡挑起漂亮的眼眉，瞪着他。

容翮低下頭：“我知道這對你也很難，但形勢就在眼前，到時候房子車子珠寶遊艇，都沒了，甚至可能負債，你要考慮好。”

撒歡放下雞塊，不說話。

求婚時，容翮明明發誓要給她幸福的：“小歡，對不起……”

撒歡看着他頭頂的發旋：“頭擡起來。”

容翮擡不起來，眼角濕了：“你不用跟着我過苦日子，你可以去追求更好的未來，現在還不晚，”他說，“我放你自由。”

半晌，撒歡問他：“你知道之前……我為什麼突然不肯打掉孩子嗎？”

容翮不知道。

“因為我想到了我爸媽，”提到過世的父母，她沒有傷心，沒有激動，很平靜，“在他們生命的最後一刻，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我，如果不是死亡，他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把我抛下。”

容翮擡起頭，覺得她變了，好像堅定了，也強大了。

“我也一樣，”撒換給出她的回答，“絕對，不會放棄我們的孩子。”

容翮妄想過，她或許會堅持，為了他們的愛。但真到了這一刻，驅動她的卻是另一種愛，她曾經不屑一顧的、強烈的母愛。

“不管是你破産了還是天塌下來，除非死亡把我們分開。”

容翮空張着嘴，想叫她的名字，但太多東西堵在那兒，意外、驚喜、感動，還有沉甸甸的歉疚和心疼。

“走吧，”撒歡站起來，“再也不想吃麥當勞了。”

回到家，容翮還要去忙公司的事，撒歡給忽地笑發微信：在家嗎？

忽地笑發過來一張表情包：約嗎？

撒歡：讓你司機來接我一下。

忽地笑：讓容翮送你來一下。

撒歡：怎麼的，小男朋友能一趟一趟接，到我這兒就不管啦？

忽地笑：得，啥也别說了，我親自去接你。

從她家到容家，一腳油的事兒，接上人剛掉過頭，撒歡說：“容翮可能要破産了。”

忽地笑以為她開玩笑：“這又是什麼新型孕期反應？”

“真的，”撒歡撫着肚子，“他今天跟我談堕胎和離婚的事了。”

忽地笑差點一腳刹車踩到底：“你怎麼說的？”

“我沒同意。”

忽地笑松了一口氣，想起之前陪她去産檢，在麥當勞，她們抱在一起，她說：你和孩子一定會幸福的。

“我說大話了，”在閨蜜面前，撒歡卸掉了那層硬撐着的殼，“我害怕，我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我一直是個逃避的人，逃避婚姻，逃避生子，逃避一切看起來沉重的責任，我就是個狡猾的廢物。”

“你可以的。”忽地笑握住她的手。

撒歡搖頭：“我不是你，我不行的。”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是個霸氣的老總、所謂的女強人。

撒歡膽怯地看向她。

“我要是天生這麼強，就不會被吳在也那個豬頭騙了。”

撒歡笑了。

“人是會成長的，性格是經曆造就的，”忽地笑用自己的方式鼓勵她，用女性獨有的溫柔包裹住她，“勇敢做你自己，還有我們呢，别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