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劍刺穿阿湯胸膛的刹那,噴濺的鮮血在蕭廷眼前凝成妙吟的臉。那張總是溫柔含笑的面容此刻慘白如紙,唇間溢出的紅痕仿佛刺目的冰河。
蕭廷瞳孔驟縮,劍尖猛地偏斜三寸,擦着阿湯的心髒貫穿而出。
他的動作一時怔住。
——千裡之外的海邊,秋千微晃。
妙吟足尖輕踩地面,裙邊的紗随風輕擺,素白的指尖撫過麻繩,一根木刺突然紮入。
血珠緩緩滲出,恰如相思的紅豆。
她倏然握緊手心,沒來由地心尖一顫。
這個刹那。
唐若萱被撞落在側,回頭看去,阿湯已是血人一個。
“阿湯!”
她又回到了滅門那日,也是這般撕心裂肺。
阿湯緊扣住天劍血槽,“丐頭,快帶着人逃!”
慘烈的喊聲驚醒蕭廷,哪有什麼妙吟?
這是阿湯!
“滾!”
他暴喝一聲甩袖,氣浪将人掀飛數丈,吳堵趁機背起重傷的阿湯,古漢陽和陳氏拉着唐若萱疾退。
蕭廷緊握劍柄,卻沒有追擊。
他盯着天劍上滾落的血珠,腦海裡不停閃現剛才妙吟死去的場景,心緒激蕩。
怎麼回事?
「妄者,以權為契,以愛為祭。」
那道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蕭廷雙目怔怔。
遠處傳來碎石滾落,唐若萱一行人已趁亂逃遠。
天劍在手中嗡鳴,催促着他繼續殺戮。
“教主?”硯台小心翼翼地問。
蕭廷擡眸,眼底血色未褪,卻已恢複往日的倨傲,“傳令下去,即日起江湖唯血月神教馬首是瞻,不從者,殺。”
“是!”
教主一統武林的大業要開始了!
硯台高興之餘,從懷中拿出信來:“教主,夫人寫了信來。到了好幾天,不過當時你在地宮裡。”
蕭廷接過信箋,獨自立于崖邊。
天劍在他身旁,映着烈陽,亮到灼痛人心。
信紙薄如蟬翼卻滿載思念之情。他看着信,腦中便不自覺浮現妙吟的樣子,嬌俏動人的、溫柔妩媚的……就連信紙,似乎也帶着對方獨有的香。
绯色的唇,蕩開柔情的笑。
可想到那個聲音,蕭廷唇邊的笑意漸漸落下,手中信紙被攥得起皺,而另一隻手則撫上天劍劍柄,悄然握緊。
——★
吳堵的背脊早已被血浸透。
阿湯伏在他肩上,氣息微弱似風中殘燭,每次咳嗽都帶出暗紅的血沫,順着吳堵的脖頸流進衣領,滾燙得幾乎灼傷皮膚。
“丐頭……”
阿湯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我不行了……”
“放屁!”
吳堵吼得嘶啞,腳下卻不停,“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把你藏的私房錢全都買酒喝!”
阿湯目光渙散的笑了:“早……早被小倉偷光了……”
唐若萱回頭看去,吳堵八尺高的身軀幾乎彎成一張弓,每走一步,鞋底便在泥地上碾出深紅的腳印。
他分明在哭,眼淚混着汗砸進土裡,可嘴上仍罵罵咧咧,好像隻要不停下,生死簿就勾不走阿湯的魂。
可阿湯的手已經垂了下來。
“續命丹!”唐若萱突然想起,顫抖着從懷中掏出青瓷瓶,“出發的時候,師父拿了續命丹給我以防萬一!”
古漢陽趕緊奪過藥瓶,捏開阿湯下颌将藥丸塞進去。衆人屏息着看阿湯喉結滾動,片刻後,竟真的睜開了眼。
“苦死了。”
阿湯虛弱地撇嘴,“比、比丐頭的洗腳水還難喝……”
吳堵大笑出聲,笑聲卻像嗚咽。
他抹了把臉,把昏迷的阿湯往上托了托:“等回了江南,老子請你喝二十年的女兒紅!”
密林深處,陰影幢幢,隐隐有枯枝斷裂的脆響,混合着鐵器摩擦的聲音。
追兵在即,他們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奔逃。
唐若萱死死按住胸腹,面色慘白。
陳氏察覺到她的不對,忙關切起來:“萱兒,你怎麼樣?”
方才蕭廷那一劍,險些将她劈成兩半。
她向已經昏暗的陳氏搖搖頭,不想母親擔心,可方才蕭廷那一劍險些将她的劈成兩半,又接連奔走,氣血得不到歇息,終是一大口鮮血嘔出,随即不省人事。
“萱兒!萱兒!”
陳氏手忙腳亂,古漢陽趕緊将人背好,繼續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