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綏珠震驚的看着他,眨眼的頻率都變高了,她不明白這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但轉念一想,便覺得他有些可憐,身體不好的人思想行為也是異于常人。
曾經她認識的一個馬夫,就是騎馬摔斷了腿後變得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明明妻子對他情深義重,照顧有加,他卻整天疑神疑鬼,覺得妻子想殺夫再嫁。
心慌愣神之際,陸綏珠猛地瞥見書案的的紙,上面的墨迹還幹涸,一角被硯台壓着,她咽了口唾沫,眼神黏在上面。
這可是裴執玑的書房,桌上的紙會不會與科舉考題有關?
趁着裴執玑身體虛弱,如此大好的機會。
“怎麼了?” 裴執玑看着有些發愣的陸綏珠。
“沒什麼,隻是感覺到了有風。”
“裴大人的窗子年數久了,還是再請人修繕一下為好,還有蕭風公子與大人再親近,也畢竟是個男子,難免粗心大意,應還是該有個丫鬟伺候的。”
陸綏珠自顧自的去關窗,眼神在滿屋梭巡,終于看到了放在窗邊的廢棄的半塊墨,想來是下人收拾的時候放在這裡忘記扔了。
她背對着裴執玑,抓了窗外的一捧雪攥在手心裡,強忍着刺骨冰涼,用濕濡的手掌快速了搓了幾下那一方廢墨。
“裴大人,這裡有一方墨誒!”陸綏珠邊拿起墨邊往裴執玑面前邊走,随手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果不其然墨迹緩緩洇開,髒了桌上的紙箋。
“哎呀,這是怎麼了?”
陸綏珠慌忙去拿墨,慢慢化的卻把紙弄得更贓污,她接連歎息手上動作卻不斷,趕緊将那污漬斑斑的紙拿走。
“無妨,一會讓下人來收拾。”
“不行不行這都已經髒了,可别再染了大人的書案,我這就幫您拿出去扔了。”
夜裡行走回房間,鬼祟的人影被拉長,月亮圓圓的趴在樹梢,似又胖了些,把枝丫壓的顫了顫。
清風帶起輕盈的腳步聲,陸綏珠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生怕發出一點聲響吵醒隔壁的秋竹。
她點燃一根蠟燭,借着昏黃微弱的光仔細辨别上面的字迹,筆力虬勁行文工整可見内裡筋骨。
好在她收的及時隻是髒了邊角,紙上的内容她看不懂,粗淺讀下來似是與寫文章有關,她借着昏暗的光一字一句謄抄:内則說:國君世子生,“擇于諸母與可者,必求其寬裕慈惠,溫良恭儉,慎而寡言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太師,太傅,太保,正和師、慈、保三母相當,此觀點如何辯【1】
看了半天覺得不妥當,遂下筆改了幾處。
明日就是入宮給太後彈琴的日子,屆時蕭懋會在東宮等她,她隻需把這張紙交給他,便可解了燃眉之急。
從壽康宮出來,小太監将陸綏珠往宮門外送,将要行至東宮之時,陸綏珠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暗影,她心下了然,遂住了了腳步,給了領路小太監一點銀錢。
“公公前面不必送了,我識得路。”
小太監點頭離去。
眼見四野無人,隻偶有侍衛經過,吸了一口氣陸綏珠繼續往前走,方才那個暗影果然又出現了,他是蕭懋的暗衛,如果沒猜錯上次把她打暈的那個人也是他。
兩人一路無言,将陸綏珠送進了屋内,隻聽吱呀一聲門就被那暗衛從外面關上了,同樣的房間,窗邊的同樣的位置依舊放着鸩酒。
“辦得如何?”
陸綏珠将謄抄過的紙遞給他,蕭懋仔細地看了良久,面上浮現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太傅慈,真是天大的笑談。”
看完之後,他将那張紙放在點燃的蠟燭上,親眼看它化作了灰燼,一縷焦味散在上層的空氣中,看着陸綏珠不解的模樣,唇角勾起一抹譏笑。
“距離秋闱時間尚遠,哪裡來的考題?裴執玑又不是傻子。”
聽着他漫不經心的話,陸綏珠面上閃過一絲愠色,頃刻間便平複了下來,即便蕭懋就是有意作弄,她又能奈他何?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能混進裴府起碼證明了你不是個無用之人,順便孤提醒你一句,過兩日裴府的老太君他們就要回來了,人多眼雜這段時間就不要來東宮了,好好取得裴執玑的信任,有事孤會讓人給你傳話。”
陸綏珠點頭稱是。
“秦五娘市儈,圓圓單純,陸琴師看似溫柔但有心機,不知孤說的可對?”
袖子中的手攥在一起,陸綏珠面上強行扯出一絲笑意:“太子殿下穎悟絕倫,民女一定安心待在裴府,不負殿下厚望。”
【1】中國文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