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生性多疑,不然也不會因為皇後的一句話,就給戰功赫赫的定國公安了子虛烏有的罪名,滅了徐府上下七十三口人,連累得徐貴妃小産大出血一屍兩命。
衛徵最是知道老皇帝冷血無情,他敢在這個時候暴露自己腦疾好了,自然就有九成把握能讓老皇帝對他安心。
他好像沒察覺到老皇帝神情的異樣,依舊與以前一樣滿心滿眼的信任敬仰着他這個父皇。
“父皇,兒臣昏迷數日,一直夢見母妃與阿妹。母妃還是同以前一樣沒變過,像小時候那樣親自做了許多兒臣愛吃的菜,會教兒臣讀書識字,隻是到了昨日夜裡便一直趕兒臣走,說是兒臣不屬于那裡,該回來了。”
他三分真七分假的同老皇帝編造了一個昏迷時的夢中景象,話裡話外都是假,但談起徐貴妃便止不住的哀傷與懷念卻是真心實意的。
少年時的老皇帝确實是極為愛護徐貴妃這個青梅竹馬的,時隔多年再聽到關于徐貴妃的消息,他難免怔愣住了。
他忍不住追問道:“你母妃……在那邊過得如何?”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已經死了十年的人,談何過得好不好呢?
老皇帝心中不是滋味,隐隐生出了一絲悔意。若是當年沒有那件事,貴妃定然還在他身旁,他們的女兒也該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分像他七分像貴妃那般貌美,他大約是會舍不得将這個女兒嫁出去,隻想留在身邊寵愛着。
隻可惜……
他心中想着事,未曾發覺衛徵從頭到尾都在觀察着他神情的變化,也将他眼底那抹一閃而逝的悔恨都看在了眼裡。
果然,隻有死去的人才是心頭那顆擦不去的朱砂痣,也隻有永遠失去的東西才值得追憶悼念。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衛徵隻覺得諷刺又可笑。
他并未回答老皇帝的問題,因為他們彼此都清楚,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罷了。
有了徐貴妃作緩沖,老皇帝已經不如一開始那樣猜忌衛徵,但到底不如之前那般親近。
老皇帝慣例關心了他幾句,又叫來太醫院院使替他把脈檢查身體,着重詢問了他腦疾此後是否還會複發。
這一問便透出了幾分耐人尋味來,能混到院使地位的老院使絕對不是心機單純之人,他低着頭,偷偷用眼角餘光偷看這皇家的父子兩,漸漸琢磨出了味來。
他眉頭微動,避重就輕的說:“腦部本就是人最為複雜脆弱的部位,臣醫術不精,還不能立馬确認賢王腦疾是否真正康複,還得再觀察些時日。”
這樣的說辭一點破綻都不會有,也兩邊都不得罪。
老皇帝略一思索,也不知信沒信他的說辭,倒是沒對此多說什麼。
老皇帝沒有逗留太久,與以往一樣隻待了半個時辰就起身要走。
“父皇,兒臣送您吧。”
衛徵掙紮着起身,被老皇帝按了回去。
“你大病初愈,還是好好躺着将養,莫要落下了病根。”
老皇帝按着他肩膀的手掌用了些力氣,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衛徵本就不是真心送他,便也順勢靠回了床頭,期間還虛弱的咳嗽了幾聲。
老皇帝這些年對他還是有幾分父子情的,見他不好心軟了些許,衛徵便抓住這個機會順勢提了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