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瑞從她兜裡拿出剩下那四分之一的樹莓餅幹,吃下去,接着試探性地湊到了康妮的身邊,撐着手臂看着她,盯着她的鼻尖。倆人雙唇近在咫尺,穩定而均勻的吐息撒在他的額頭,他突然有了種無端沖動。
朝着她貼過去,想要在她飽滿的唇珠上落下一記吻。
但被一聲“咕噜噜”的肚子叫聲打斷,夢裡康妮應該是看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吃不到,講夢話呢。
“想吃魚,想吃……好想……吃魚。”
季瑞松開撐在地面上的手,從一個将康妮包裹住的姿态變成坐在她身邊耐心地觀察她,又聽到她肚子嗡嗡叫了幾聲,于是笑着躺下來,在無數次小心翼翼的觀察後,他慢慢地,平行地挪動着來到諸葛康妮的身邊。
和她躺在一起。
天知道這個時刻有多讓人激動。
終于和她躺在一起了。
還是這樣一個的孤島,這樣的一個廢棄學校,一個沒有早九晚五的工作,不談工資職務、學曆職稱、身家幾何的,空無一人的荒野之地。
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康妮隻有他,他也隻有康妮。
季瑞意識到這種感覺在荒島上是一種變态。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看向她。
他躺在那裡,看諸葛康妮下颚骨的毛細血管。皮膚實在太過白皙,像個小天使。這一點和十四年前幾乎完全一緻,無論和康妮坐前後排還是做同桌,他總是能在朝陽東升的早自習時間,看到她迎着明媚日光的白到透光的面部肌膚。
看向她,偷偷的,很多很多次。
用餘光。
就感覺是在看屬于他的太陽。
現在是在篝火燃起來的火光之下,溫柔地看着她,這一刻全世界仿佛按下來暫停鍵,隻允許他深深地凝視着她。
實在沒忍住,他摸了摸她的臉頰。
康妮睡着後,他去了外邊,找到學校操場後面的那片海,當然是很難釣上來魚,但是收獲了些寄居蟹和小海蟹,飄上島的海帶之類的東西。
下雨了。
雨點逐漸變得沉重起來,季瑞很快地拎着四四方方的塑料粉筆收納盒,将裡頭的海貨裝好,就往這座廢棄學校裡跑。
他有點擔心,他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康妮醒了。
如果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她一定感到很害怕。
“季瑞你在哪兒啊?我看不見你!”
火光逐漸小了,視野變得更暗,就快要到一種她完全看不見的程度。
這裡唯一能夠給人帶來安慰的東西就是這一堆即将燃盡的篝火,康妮也學着季瑞的樣子往篝火堆裡繼續增加燃料,但是她隻能在小範圍内搜尋下樹的枝條,或者拿着講台桌桌肚裡裝着的那些作業本丢進火堆裡。
書頁在火堆中燃燒,發出吱拉燒焦的聲音。
這時候下起了大雨,風刮得緊,雷聲随之而來,鋪天蓋地的混沌感将她裹挾,她開始鄭重地懷疑起眼前這一切的真假。
仿佛自己真的被困在了盜夢空間裡。
太恐懼了,這裡沒什麼是她可以依賴的,隻有季瑞。
但是她身邊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隻有無盡的黑,和狂風驟雨,沒填飽的肚子,搖搖欲墜的生命。
這是她活到這麼大,這麼二十多年以來第一次在這樣半開放的空間當中迎着風雨放聲大哭,像是把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全部都發洩了出來似的。
就快死了,真的就快要死了。
在這裡怕是活不下去了。
季瑞到底在哪裡?
“康妮!”
一個堅定溫暖的擁抱紮紮實實地覆蓋了上來,她伸出手來扣過對面人的後背,背肌溝壑分明,像一堵充滿安全感的圍牆,将她包裹其内,一道驚雷緊接着劈蓋下來,康妮感受到對面抱着的人将她抱得更緊了些,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腦袋。
但她的哭聲并沒有減弱。
她也伸手來抱緊季瑞,哭得跟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一樣,哭一會兒喘口氣。
“我找不到你了,你為什麼不見了,你為什麼突然不見了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很害怕啊,我怕死。”
可是打雷了不會死,孤獨才會讓一個人絕望。
她由此産生了一系列古怪的情緒變化,這是她第一次對季瑞産生這麼明顯的依賴,康妮終于發現,自己對季瑞的情感不隻存在于友誼,還有依賴,甚至産生了無端的類似愛的感受。
季瑞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十四年前在教室裡一樣,兩人都被留堂了,康妮很絕望,絕望到要自盡的程度。
隻有他仍然是個樂天派,他說,答不出數學試卷,這又有什麼關系,反正不還有我來給你墊背。答錯數學題的人生并不是失敗的人生,解不出數學公式的小孩也不是壞小孩,盡力就好,這點小事不至于死,我們要好好的活着。
康妮抱着他,覺得身體一下就回溫了,過了不一會兒,她感受到自己的脖頸兒處濕濕的,是季瑞留下了兩行熱淚。
隻聽到她身邊這個人喃喃自語,像說夢話:“我也找不到你了,十四年,為什麼你突然不見了,你在我的世界裡消失了,我才絕望。”
松開懷抱後的第一時間,康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認認真真地看向這個目光澄澈的男孩子,她從他的目光中看出來點不一樣的東西,或許也是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的内容,隻是她一直裝作不知道。
“季瑞,十四年前你喜歡我。”
那現在呢?
隻那一瞬、隻那一瞬。吻細細密密、雨點般落下來,循序漸進的,呈一副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架勢的,讓她幾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