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衆臣就府州戰敗一事議論紛紛,一時之間朝中分立兩派——
一派堅持認為折氏世代監管西北一帶權力過大玩忽職守,此次戰敗更是看出了其中的問題,應該早日更換府州駐軍統領。
而另一派則認為折氏滿門忠将,此次戰敗必有蹊跷,定是黨項奸險狡詐之故,折家世代駐守西北,府州駐軍統領不可更換。
趙燼捏着眉心,歎了口氣,制止了下邊衆人的争吵,他朝裴明謙看去道:“丞相怎麼看?”
裴明謙漠然地坐在下方,聞言朝趙燼一拱手,慢條斯理地說道:“吳大人說折氏怠慢了此次戰事所以要重新找駐軍統領,而張大人認為折氏世代駐守西北,對于抵禦黨項有頗多經驗,不欲更換……”
裴明謙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下方衆臣,開口道:“臣倒是有一人選可以解決兩位大人的争議。”
趙燼面上一喜,“哦?丞相說來看看。”
俞禮懷裡揣着笏牌,眼神淡淡地朝裴明謙看去,站在他前方的施覽先和程止亦是。
“禁軍副統領李昂,此人籍貫府州,近幾年剛調任到京州。”裴明謙說道,“李副統領此人骁勇善戰,治軍嚴明,又對西北一帶甚是熟悉,不若就讓李副統領暫代折氏之職。”
“陛下,臣認為裴相之計上佳。”吳大人上前一步,舉笏而言,“正也解了吳大人之慮。”
趙燼問道:“吳卿可有異議?”
吳大人擡頭看去,正對上了裴明謙似笑非笑的眼神,吳大人舉笏說道:“裴相之計上佳,臣無異議。”
裴明謙滿意地收回目光,低頭把玩起手上的玉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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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到,明顯地覺出了春意暖暖,悱園裡那株西府海棠抽了好些新的花苞,開得正豔。
禁軍副統領李昂領旨攜帶三萬禁軍前去府州任職,當日清晨,全城百姓為其送行。
趙盈發現趙垣不見了的時候是李昂出城後沒幾個時辰。
那日程止有事在身,前一天就向犀甯宮告了假。
本以為趙垣是和之前一樣去了東郊校場,趙盈便命人去找。可直到那日黃昏,回來禀報的人卻說東郊校場并未找到康王殿下。
趙盈頭一次心裡發了慌。
瑯浣端着一個木制鑲金的食盤走進來将一碗八珍粥輕輕放在了趙盈面前,“殿下,奴婢剛吩咐禦膳房做的八珍粥,您一天都未吃過東西了,多少吃一些吧。”
趙盈支着胳膊揉着自己的眉心,疲憊地問道:“其他地方都找過了嗎?”
“回殿下,康王殿下常去的地方都找過了,并未找到。”
趙盈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殿下,您吃些東西吧……”
趙盈沉聲道:“出去。”
瑯浣見狀隻好退下,隻是将粥留了下來。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似是被鑿空了一般虛無。趙盈起初不願想趙垣的去處,可找遍了京州也沒能找到他,趙盈如今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趙垣跟着李昂一行人去西北了。
趙盈攥緊的手微微發抖,她忍了許久終是爆發出來,用力地将桌子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包括那碗漸涼的八珍粥。
趙盈在瓷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時脫了力,她跌坐在地上,用力地閉上眼睛,口中喃喃道:“娘親,我盡力了,可是我真的守不住垣兒……”
瑯浣聽到響聲,連忙推門進來,急聲喚道:“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瑯浣見到趙盈跌坐在地,旁邊還有破碎的瓷片,心中一驚,喊了人進來收拾幹淨,接着将趙盈扶起,低頭查看她有沒有被傷到。
趙盈将她拂開,聲音極輕說道:“無事,重新備一碗粥吧。”
“是,殿下,奴婢這就去。”
趙盈遣退了宮人,坐在桌案前,小口小口地喝着滾燙的粥。
她笑了笑,仿佛剛剛在殿中失态的人不是她。
程止照例來了犀甯宮,今日瑯浣沒有把他往茶室帶,而是将他帶到了犀甯宮後殿。
趙盈端坐在殿,手中拿着一本《舊唐書》慢慢翻看着。聽到人進來,她頭也沒擡,隻是輕聲對瑯浣道:“退下吧。”
殿内靜谧至極,隻能聽到趙盈偶爾翻書的響聲。
半晌,趙盈開了口,“程大人,你往日裡教趙垣的都是這些?——西北邊防,軍隊糧饷?”
程止對上趙盈肅然冷漠的眼神,心中略有疑惑,“殿下,施發生什麼事了嗎?”
趙盈将手中的書不輕不重地放到了身邊的案幾上,繼而說道:“趙垣跟着李昂去府州了。”
“何時的事情?殿下怎不叫人将康王殿下帶回來?”
“昨兒午後發現的。”趙盈略帶倦意的聲音慢慢響起,“攔李昂的軍隊,勢必會驚動陛下……陛下向來不喜趙垣習武,此事萬萬不可讓陛下知道……”
“此時不驚動,待到了府州也定會被發現的。”
程止上前一步,為趙盈到了一杯茶,遞給她,輕聲說道:“殿下,康王去府州也不一定是壞事。”
趙盈沒有接,擡眸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嗤笑道:“那還是好事了?”
“康王殿下懂得兵法策論,又有武功在身,若是此次府州之行立了功績,日後必會像平勇侯般青史留名。殿下何必約束着康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