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京州終是去了寒意,滿城春和日麗的好光景惹得人目不暇接。
俞府恢複了些生機,白綢也都撤了下來。俞禮也愈發忙了起來,時不時的就在刑部衙門忙到深夜。施杳杳一月都見不着他幾回。
她還是去将悱園的郎君都遣散了,周驚素、琮決還有許放卻不願意離開。
許放是周驚素和琮決來悱園後不久在京郊林子裡撿到的,周驚素曾在俞禮進了悱園不久後打趣說那片林子裡隔段時間便會長出個郎君來。
許放雙親早亡,叔嬸一家本就貧窮更是不願意多拿出一份口糧給許放,便将他賣進了京州的倌院裡。許放年紀尚小,在倌院裡總是吃不飽也睡不好,許放度日如年,有一日就趁機跑了出來,他在京郊躲了許久,終是體力不支暈過去,後來就被周驚素和琮決撿回來了。悱園大得很,不差他一個小孩兒住的地方,施杳杳便點頭同意他留下來。
見他們三人不願離開,施杳杳也隻好作罷,反正他們三個也不是她買來,俞禮總歸挑不出來錯。
“得留個人在悱園看家啊。”施杳杳是這麼說的。
俞禮含笑不語,隻是依了她。
程止照舊每日下午去犀甯宮,這是這幾月總能在宮裡因為各種原因碰到趙盈,趙盈也不似從前那般少言少語了,時常會帶有笑意的同他講話,但也是三句不離趙垣。
這日傍晚,程止剛邁出了茶室的門,就被瑯浣喊住了。
“程大人留步,犀甯宮備好了晚膳,殿下請程大人一同用膳。”
畢竟是一國長公主,程止不好總是與她私下見面,他便想找個理由拒了。還坐在書案前的趙垣似是看出他的猶豫,連忙出生勸他趕緊去。
“啊,程大人,您每日入宮多辛苦啊!皇姐這是想要答謝您呢,您還是快些去吧。”
其實趙垣就是想讓程止去多耽誤一會兒趙盈的時間,這樣趙盈就不會來檢查他的功課了。
程止還未開口,就聽到側方傳來一個溫涼的聲音:“程大人,還要本宮親自來請麼。”
程止愕然轉身,便見到了一身正紅色錦綢齊胸廣袖裙的趙盈站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回廊下。
有光影傾斜從錯綜複雜的枝叉中透過,輕輕地鋪在趙盈身上,将她露出來的白皙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柔光,連身上的珍珠飾品也變得金燦燦。
三月份的犀甯宮還沒有開出太多花來,隻有幾棵委地的迎春漾出點點明黃。放眼看去,還有新長出來的綠葉和消了積雪後露出來的褐色土和灰白的鵝卵石。
如此淡然的景象,程止卻在其中看到了似錦般的國色。
之後許多年間,回憶起柔嘉長公主,程止腦中還會浮現起今日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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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一片盎然之際,誰都沒有想到驿站疾馳而來的駿馬攜帶的會是西北邊關的戰報。
“府州知州由折家世襲,這麼多年黨項屢犯西北也是折家盡心盡力抵禦。”施覽先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語氣略有些沉重,“這次折家軍怎會敗給黨項呢?而且才戰了半月啊……”
俞禮重新為施覽先添茶,沉吟片刻問道:“折知州沒有往京州遞過折子嗎?”
施覽先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有儀此話何意?”
“黨項半月前突襲府州,京州卻未收到任何消息,而後府州兵力不足難以抵禦黨項,折知州也并未向朝廷請求支援,直到昨日有關西北的戰報才傳入京州。”
俞禮看向施覽先,“您不覺得蹊跷嗎?京州收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折家軍戰敗,而非黨項入侵。”
施覽先坐直了身子,擡手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須,就着俞禮的話細細地思索了片刻。
“你說得有道理,可是卻是未收到其他消息呀……”施覽先皺眉說道,“想來應是黨項來勢洶洶,此次戰事緊急,折知州并未來得及往京州遞折子吧。”
俞禮點了下頭,希望是他多慮了。
施杳杳在他們兩個議事結束後才走了進來,“廚房備好了午飯,俞大人可要留下一同用?”
俞禮笑道:“那便多謝娘子相邀了。”
施杳杳已經習慣了俞禮這個模樣,聽後也不嗆他了,隻是上前扶起施覽先一同走去了膳堂。
施覽先見俞禮總是在衙門忙到深夜,回到俞府也不好好吃飯休息,便時常将他喊來施府中一起吃飯,所以俞禮現在來施府就像回自己家一樣自然。
“哎,知遠現在除去國子監的瑣事還要去犀甯宮教康王殿下,更是忙得不可開交,一月能來看我兩次都算多的了!”施覽先用桌上的一雙新筷子給俞禮夾了一塊魚肉,輕聲說道,“有儀你也是,整日在衙門忙,你說你們這麼拼命做什麼?也不來看看我……再說了累垮了身子可怎麼辦?嗯?快多吃一點!”
俞禮拿起碗接住施覽先夾來的菜,說道:“多謝施大人……”
施覽先打斷道:“哎!還叫施大人呢?你都與杳杳定親了,雖說婚期延後一年,可已經算是我施家的女婿了,怎的還如此生分?”
俞禮一愣朝施杳杳看去,施杳杳正夾着菜往口中送,聞言隻是擡眼看了他一下,并未說什麼。
俞禮繼而笑着朝施覽先說道:“是,嶽父,小婿日後定會安排好衙門事務,多抽時間來看望您。”
施覽先聽後甚是滿意,他朗聲笑道:“哎,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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