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賞賜的宅邸還沒有收拾妥當,俞禮和張氏仍是住在京郊那處的俞宅。
俞禮坐着施府的馬車回去後看到宅中并未燃起一盞燈,他心中覺得怪異,往日他也晚歸家之時,張氏都會給他留下一盞燈的。
俞禮快步走進去,并沒有在正廳找到張氏,他試着喚了兩聲,就聽到了隐隐地咳嗽聲從卧房那邊傳來。
碳火盆早已熄了,房内寒氣逼人,張氏無力地垂着胳膊半趴在床榻上,呼吸微弱。
俞禮連忙上前将她扶到床榻上躺好,重新燃了炭火,将它拿到床榻附近。
“阿婆,你怎麼了?”俞禮緊張地問道。
張氏緩了緩,想安慰俞禮說自己沒事,張嘴卻隻能發出極輕的聲音。
俞禮為她塞了塞被角,說道:“不着急,先休息好再說。”
俞禮守了張氏大半夜,看張氏呼吸逐漸變低平穩後才松了口氣。
他在張氏蒼老的臉上看了許久,瞥到了從枕下露出來的手帕的一角。
俞禮伸手将它拿出,想展平疊好時卻看到了上邊淡淡的血印——
那是重複沾血重複洗淨後留下來的痕迹。
俞禮不可置信的目光猛地看向張氏,眼睛有些酸痛。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手中微微抖着将手帕重新疊好放了回去。
他的動作很輕,卻也将張氏吵醒。
俞禮吸了一下鼻子,看着張氏渾濁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吵醒你了阿婆……”
“沒,是我覺淺。”
張氏從被子中将手拿出,顫顫巍巍地伸向俞禮,俞禮連忙擡手握住。
“禮兒,一眨眼你都長這麼大了……”阿婆無力地笑了一下,“我知你性子冷,有什麼事情悶在心裡也不願同我講,所以我日日盼着你能早些找到個貼心人兒能說說體己話……”
“禮兒,我早些便看出來了你心裡有人,是那位施二娘子吧?娘子是富貴之家,我知不可高攀……但若你勤勉上進,有日能夠與娘子比肩,也不枉為美事一樁。”
“禮兒,我自知時日無多,你獨自一人我萬萬放心不下……你早日成家,可好?”
張氏斷斷續續的話語将俞禮的思緒拉遠,他又想起了施覽先同他講的話——“我從小便對杳杳疼愛有加,可她母親卻對她算不上好,這麼多年了,杳杳就養成了這麼個冷淡性子……你别看她平日裡總是一絲不苟的端莊儀态,其實啊,她也就是個愛玩的小女娘……杳杳能找到一個真心對她好的郎君便是我這輩子最為重要的事情了。”
俞禮垂下眼睛,遮住有些濕意的眼睛,輕聲說道:“好。”
十二月十五這日,施杳杳進了悱園,就沒看見周驚素身影,問琮決他也隻是說不知,連許放都不在園中玩雪了。
“娘子。”有郎君自廊下走來,見到施杳杳後拱手行禮,“俞郎君來了,小放正在他院裡。”
施杳杳:“……”
他怎麼又來了。
在距自己院子幾步之遙的地方,施杳杳看到俞禮站在那裡看着許放堆雪人。
她本想直接回房中,卻被俞禮出聲喊住。
那人自施杳杳身後溫聲道:“娘子。”
施杳杳隻得停下步子,回過神來應道:“嗯。”
俞禮歪頭看了一下蹲在旁邊的許放還有站在施杳杳身邊的柳綿,說道:“俞某有話同娘子講。”
屋内,施杳杳将身上的大氅脫下,順手便想遞給身後的柳綿,她手伸出去一半才想起來柳綿沒進來。
就在她打算把手伸回來時,手上的大氅卻被人接住了——
俞禮接過那件質地柔順的白狐毛大氅後,輕輕将它展開抖了一下。俞禮身量極高,那件穿在施杳杳身上要到腳面上的大氅此時在他手中卻顯得有些小巧。
俞禮走了幾步将大氅搭在了側邊的衣桁上。
施杳杳不置可否,給自己到了一杯熱茶捧在手中,淡淡說道:“俞大人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俞禮抿唇笑了一下,随後說了一句吓得施杳杳差點忍不住把熱茶潑他臉上的話——
他說:“俞某想娶娘子為妻。”
施杳杳:“……”
難為施杳杳那張總是毫無破綻的面孔上出現這樣的震驚之情。
屋内靜了片刻,施杳杳盯着他看了也許久沒出聲。
俞禮又喚了她一聲:“娘子……”
施杳杳出聲打斷他,說道:“昨夜裡不是叫俞大人回去喝點醒酒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