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姜老尚書姜廣源素以剛正不阿,素以鐵面無私著稱,他不徇私情,朝野共仰。其手下官吏若有徇私舞弊,玩忽職守之人,不論親疏他皆會依法嚴懲,絕不姑息。
第二日,姜廣源的奏折就遞到了禦前。
關于此案,朝中逐漸有風聲流出,王躍濤驚恐萬分,喬裝打扮一番去求見裴明謙。
京州一處茶樓裡,二樓一間房内門窗緊閉。
“本相讓你處理幹淨,你就處理成這樣?”
裴明謙坐在房中主位處的太師椅上,摩挲着手上的寶石指環,擡眸間,陰鸷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王躍濤。
王躍濤跪在地上涕流滿面,不斷地扇自己耳光,口中懇求道:“裴相!裴相——求您救救下官,下官真的沒想到那揭帖能越過我遞進刑部,也沒想到張清豐那禍害能被找到啊!裴相——”
裴明謙被他吵得耳朵疼,他微微揮手,身旁便有身着勁裝的侍衛上前,一拳打到王躍濤腹部将他掀翻在地。
王躍濤狂咳不止,口中鮮血噴湧而出。
王躍濤還掙紮着起身,跪趴在地上,雙膝挪動,向前方的裴明謙爬去。
他剛爬出一步,便被侍衛用長刀柄部壓住後背,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王躍濤面容痛苦,口齒不清地說道:“裴…相,求您救救下官……”
“當年有膽子貪财,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後果。”裴明謙起身,緩步走到王躍濤面前,擡腳踩住王躍濤的頭,微微用力轉動腳尖,“有些事情爛在肚子裡,對你的妻女都有好處。”
王躍濤猛地瞪大眼睛,僵住了身子。
說罷,裴明謙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大步離去。
王躍濤目光恨恨,最終卻緩緩閉上了眼睛,事到如今,為了還有可能活下去的妻女,他隻能咬碎牙往肚子裡吞。
裴明謙在侍衛的陪同下,從茶樓的後門處上了馬車。
阿茼在茶樓外乞讨,看見王躍濤離開後,便緊盯着茶樓,卻始終不見有可疑的人出來。
次日早朝,龍顔震怒,命刑部尚書姜廣源親自審查此案,勢必捉拿所有有幹系的人。刑部右侍郎王躍濤和張清豐關押入獄,隻等刑部确認證據無誤,捉拿全部涉案官員。
半月之後,此案最終結果為張清豐誅九族,王躍濤處腰斬,王府女眷貶為賤籍發配軍營。
處刑前幾日,王躍濤在獄中還不知情。他在獄中見到一襲月白色長衫的俞禮時,甚是激動,布滿污垢的手從牢門空隙中伸出,拼命地抓住俞禮的衣袖,“俞禮!你來看我了……案子如何裁決啊?我的妻女呢?”
俞禮不着痕迹地拂開他的手。
“王大人,此案關乎官糧轉賣,陛下震怒,恐怕……”俞禮聲音沉下去,大有惋惜之色。
“小女與俞大人情誼深厚,俞大人一定也不願意見到她枉死!你去求求姜老尚書,你去求求他!我的妻女對此事是毫不知情的啊!”
“法不容情,刑部乃天下公器,豈可因私廢公——”俞禮沉吟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隻聽他慢慢開口,“不若王大人将上邊之人告訴下官,說不定下官還可以……”
不等他說完,王躍濤突然間踉跄着後退幾步,臉上又驚又怒,他顫抖着聲音說道:“你為何會知道我上邊有人……難道是你?難道是你!”
俞禮見狀,斂了臉上的笑,他恢複漠然的神情,涼聲說道:“王大人在說什麼,下官不是很明白。”
王躍濤依舊震驚地說不出話。
是俞禮越過他将揭帖遞到刑部的,一定是他!
難怪他的女兒一月内出遊五次,次次都能“偶然”碰到俞禮,這都是他設計好的,是他設計自己将他調任到刑部。
俞禮向前走了一步,靠近牢門低聲道:“下邊人獨自赴死,上邊人卻高枕無憂……王大人當真如此慷慨?”
官糧轉賣這種事情,别說那知府張清豐了,就是朝廷大臣都不敢幹,張清豐轉賣官糧和王躍濤暗渡陳倉背後定是有人操縱。
王躍濤眼神一動,他已經是一個将死之人了,不如就告訴俞禮,反正被那人發現,也左不過是多俞禮一個亡魂。
王躍濤嘴唇張了張,輕聲說道:“丞相。”
“什麼?”俞禮眉頭蹙起。
“你不是想知道我上邊的人是誰嗎,我告訴你,你可别後悔。”王躍濤閉上眼睛,他身子晃了晃,緩緩向後仰去,“是丞相。”
王躍濤将自己摔在幹草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俞禮怔楞片刻,隻覺背後涼風乍起。
他從來不曾想過一朝丞相竟會參與官糧轉賣之事,這水不僅渾濁,且還深得很。
“她們暫無性命之憂。”
俞禮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大牢。
王躍濤掩面而泣。那聲音似哭似笑,幽怨凄哀。不知是悔恨過往,還是可憐有人要步入那更陰險之地。
俞禮從獄中離開後,便有獄卒将他何時來何時走在簿本上記了個詳情。
……
“邯桦縣赈災糧轉賣案”涉及的官員明日便要行刑,因是陛下親判,朝中對這案子極為重視,刑部上下忙碌至極。
“俞大人留步。”
暮色漸沉,俞禮走出刑部大門,便被姜老尚書從身後叫住。
老尚書聲音沉厚,盡滄桑依舊渾然有力。
“姜大人。”俞禮俯身作揖。
“老夫聽聞俞大人是五年前才到洛浔縣的。”姜廣源開門見山。
俞禮回視姜廣源,溫聲道:“正是。”
“那俞大人生身之處又在哪裡?”
俞禮依舊溫和,臉上帶着從容不迫的笑意,“回大人,邯桦縣。”
姜廣源沒有料到俞禮會如此坦誠,不禁對這個年輕人另眼相看,“哦?那真是巧了,這次的這樁舊案便是邯桦縣的。”
“還要多謝姜大人和魏大人剛正不阿,鑒空衡平,為邯桦縣解難。”俞禮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