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岑其實并不是那麼聽話的孩子。
即使他知道現在這麼做是不對的,但他也依舊會去做。
沈遙岑開門的時候劉卿柳居然睡着了,她閉着眼睛,長而卷翹的眼睫覆在蒼白的皮膚之上,嘴唇也是沒有血色、幹燥的,她的左手好端端地放在身體的一側,藥水已經打完了一瓶,于是她的手背上又添了幾個新鮮的孔洞。
他将手機輕輕地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陶瓷盤子與桌面接觸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劉卿柳也正好在這時醒了過來。
她緩慢地睜開眼睛,然後轉了轉眼珠,讓自己從迷茫的狀态中稍稍清醒過來。
她先是看到沈遙岑,而後稍稍支起身來,讓自己靠坐在床頭。
“要喝水嗎?”沈遙岑像往常那樣挪了張凳子,坐在劉卿柳的床邊,給她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怎麼那麼嗜睡?不打算出去走走嗎?”
劉卿柳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用幾近迷茫的眼神看着沈遙岑。
這樣的眼神沈遙岑也看到過——在上輩子自己的臉上。
那是一種瀕死的絕望和不甘所混合起來的空洞表情。
但劉卿柳比他想象中的恢複得快得多:“我現在的的狀态不太适合出去,怕吓着小孩子。”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沈遙岑,然後笑了一下,“反倒是你,看着好像沒太大事情的樣子,你父親居然不催着你回去嗎?”
“催了,”沈遙岑嘗試着活動了一下昨天受傷的身軀,但熟悉的疼痛告訴他他現在還不能像往常一樣正常去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再過會兒就得回去了。”
劉卿柳點點頭:“這樣,那祝你生活愉快。”
她笑了一下,像是軟化的史萊姆一樣癱倒在床上慢慢地融化,聲音輕而緩,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中。
沈遙岑在推開房門離去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劉卿柳,隻是在這短短的十幾秒内,她又重新閉上了眼,穿着藍白相間的病服,很安靜很安靜地躺在白色的床上,像是一滴即将彙入大海的水,終将無聲無息地融入汪洋,再也找尋不到。
沈遙岑沉默着,最終還是轉過了頭,出了病房關上了門。
在他走到走廊盡頭自己的病房門口時,口袋的手機鈴聲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沈遙岑任由鈴聲響着在窗口處站了一會兒,看着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射進充滿消毒水氣味的走廊中來,但他似乎覺得這樣溫暖的陽光實在是太過耀眼,于是垂下了眼,将自己的視線埋入陽光無法照射到的陰翳之中。
他用左手遲鈍地拿出了手機接通,那邊的聲音在聽了片刻後響了起來,依舊帶着沈遙岑無法拒絕的威嚴:“遙岑,你最近接電話的速度太慢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
沈遙岑抿了抿唇,然後回答道:“沒有。隻是手機放在桌子上,我一時沒有聽到而已。”
他扯起謊來是臉不紅心不跳的類型,可他的父親似乎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幾乎是一瞬間就能聽出來他在撒謊,并且給予了一個不輕不重的警告:“遙岑,你要知道,對我撒謊是沒有用的,”他的父親緩慢而堅定地說,“你的身體應該沒什麼大礙了吧?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回來吧。剛好老陳昨天也回來了,我現在就讓他去接你,他到了後會給你打電話。”
沈遙岑握着手機的手顫了一下,而頭頂的天空也不知在何時出現了一片烏雲,慢慢地将太陽遮蔽了起來。他此刻終于能擡起頭,看向略顯陰沉的天空。
好像要下雨了,他默默地想。
“遙岑,回答我。”他的父親嚴厲地說。
“好的,”他順從而麻木地回答,“我知道了。”
天空中憑空驚起一道閃電,随即到來的則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豆大的雨滴突兀地砸了下來,催促着路上的行人匆忙地尋找避雨之地。
電話被挂斷了,沈遙岑收起手機,定定地看着窗外紛紛的雨幕。
他轉過身,看見劉卿柳站在自己的身後。
“你怎麼出來了?”沈遙岑深吸一口氣,手搭上她的肩膀,想把她扭送回病房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