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卿柳眨了眨眼,絲毫沒有光明正大地偷窺被發現的尴尬,反倒很是乖巧地順着沈遙岑手的力氣一步步往病房外走,忽然,又一道雷聲響起,外面的天色變得更加陰沉。沈遙岑回過頭去看屋外黑壓壓的景,而後感到手底下僵硬的身軀。
不過也隻是短短一瞬,劉卿柳很快就恢複過來,像個沒事人一樣走到了病房門口。
在推開房門之前,劉卿柳忽然回過頭來問他:“現在走?”
沈遙岑知道她是聽到了自己和父親的對話,于是也不打算隐瞞:“嗯,我父親催我回去了,大概半小時後我就會離開——”他頓了一下,松開放在劉卿柳肩膀上的手,問她,“你還有什麼事情要我做的嗎?”
“沒有。”劉卿柳低頭沉思片刻,然後擡起手,做了個“拜拜”的動作,說,“再見。”
“……”沈遙岑無言地笑了一下,也對她說,“以後見。”
于是劉卿柳關上了門躺回了床上,沈遙岑坐在她房門的長椅上等着老陳的電話。也許是因為雨勢實在太大,汽車在擁擠的車流裡行駛實在是困難,他還沒有等到老陳的電話,就先等到了進門重新為劉卿柳紮針的護士。
年輕的護士看着他坐在門口,又想到這幾日他頻繁進出這間病房,便對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又對他說了一下劉卿柳的病情,大意是讓他不用擔心,休養幾天就好了——
沈遙岑點點頭,但是下一刻,他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老陳撐着傘來接沈遙岑的時候,地上的水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沈遙岑低頭看着那層尚且透明清澈的水,幾乎能看見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
傘已經架在了頭頂。
于是沈遙岑擡起頭,看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老陳一起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雨下得很大,他的褲腳似乎都被斜斜飛進傘中的雨打得濕了一點。
他沒有在乎濕哒哒的褲腳,而是伸手摸索了一下自己昨天受傷的地方,确認在外表上看不出什麼大礙後才放心地收回手。
他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等老陳通過擁擠的人群将車開往正确的方向。
他靠着窗撐着臉,細數着外面傘面的數量和顔色,觀察着撐傘的人是男是女。而就在車子開過熙攘人群的那一瞬間,他突發奇想地降下了車窗,頂着被狂躁的風雨撲面襲來的不适稍稍探出頭去,看到了同樣打開窗戶站在窗子旁的人。
劉卿柳探出半個身子,瘦弱的身軀在風雨之中飄搖,猶如荷塘之中孤零零的浮萍,又像是即将折斷翅膀墜落的蝴蝶——他愣了一下,腦子裡有了些不好的想法。
但劉卿柳看到了他,隻是微笑着跟他擺擺手,而後在他逐漸離去之時關上了窗子,再也看不見。
劉卿柳太瘋了,也太脆弱了,她像是個無法估測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炸,讓她自己——捎帶着她周身在乎她的人,一同墜入粉身碎骨的地獄之中。沈遙岑将已然被淋濕的腦袋縮回車廂,前方的老陳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般,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地遞了一盒紙巾給他。
“回去别和父親說這件事,”沈遙岑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自己臉上的雨水,“如果父親問起來,你就說是雨太大傘沒撐住打濕的。”
老陳穩穩當當地開着車,順從地應了一聲。沈遙岑不知道這樣能不能騙過父親,也許能,但大概率不能——但是他猜他的父親并不會對這件事多麼上心,畢竟在他的父親面前,他是一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縱使有什麼做錯的地方,也能很快地糾正過來。
他所做的決定到底正确嗎?沈遙岑不斷地反思自己,但是直到車子開到了沈家的宅子他都沒有得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雨依舊在下。
好在他已經不需要再淋雨了。
順路陪着他前往主屋的老陳在乘坐電梯時對他說:“少爺,老爺很生氣。”
沈遙岑看着電梯的數字從-1變成1,又看到電梯上反光到的自己狼狽的形象——半身濕透、面色蒼白,手上的支架看着滑稽又可笑。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但很快就調整過來,對着老陳點了點頭,而後淡淡地說:“沒關系的,我已經做好準備了。”說完,他又禮貌地對老陳道謝,說是謝謝他的提醒。
一路以來默不作聲的老陳在電梯門敞開之前歎了口氣,而後他們在分叉口處告别,沈遙岑推開了屋子的大門,他的父親、母親和弟弟都坐在屋子的沙發上等着他,三雙眼睛在推門聲響起時都齊刷刷地看着他——沈淩雲是恐懼,沈母是擔憂,沈父則是生氣。
沈父先動了起來,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和報紙,陶瓷杯子被重重地放在茶幾上時發出了一聲可怖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