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被崖底苦行僧所救,在鬼氣侵蝕下硬生生熬過幾百個日夜,突破了混元第九層,這才煉得大成。
而後複又花了幾百日夜,曆經無數惡鬼欺瞞坑騙,見過無數醜陋。她詐癡佯呆,好不容易爬了出來。
那時起,她便是地底下爬出的惡鬼。誰也不信,心若頑石。
即便如此,仍有一人放不下。
程雲回駐足雪中。
她用那顆盛滿了污穢,肮髒不堪的心去看着霁雲山萬千子弟,揭露往日不曾深想的醜惡與妄念。
曾經深深信賴的師尊,也多少疏離了些。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看不透江逢。拿他沒有辦法。
恍惚經過轉角。
心心念念的少年,也是害她至此的,在惡鬼堆裡想了整整三年的人。此刻就立在屋外,瞧着她笑。
程雲回心神動蕩,快步走至他面前。
剛要開口,雙手便被溫熱覆蓋。
江逢聲音很輕:“師姐,不冷嗎。”
少年眉眼精緻,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正專注的垂着眼,望着她略微泛紅的指尖。
如此嚴寒,再深厚的修為護體,也經不住這麼凍的。
自己都凍得發僵,他的手竟是溫熱的?
程雲回神思回籠,捉過手便要探他的脈。卻被少年反手握住。
“師姐。”
不似三年前清亮高昂,他說話輕而低。
江逢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往日神若寒星的眼中映入高山覆雪,還有她的模樣。
程雲回本能的覺得不對,正欲武力壓制。
卻見他還在笑着:“你恨我嗎。”
手中的動作驟停,周身威壓肆虐,卷得飛雪亂舞。
程雲回扯出一個冷笑:“恨?”
江逢靜靜的看她。
仿佛與風雪無關,什麼也不能令他動容。
她一把揪住他領口:“那可真是,恨死了。”
一字一頓咬着。
少年笑意不減,像是在等待什麼。
“江逢,我恨死你了!”她雙目通紅,氣息暴虐。
“你以為這是個什麼鬼問題!”
程雲回突然又笑起來,妩媚卻詭異。
“你最關心的不過紅塵人間,你喜歡,我便毀給你看。”
“你死不了的,我不會讓你死。”
“我要你活着,生不如死。”
她惡劣的挑起他下巴,輕輕柔柔的說出惡毒的詛咒。
程雲回擡頭,想去看少年慌亂失措的表情,想看他悔不當初的可笑神色。
然後她好永遠記住,這張可憎的臉,這萬惡人間的滋味。
卻不想剛一動,江逢就将她整個人抱住了。
被裹着溫度的藥草的香氣團團包圍住。
江逢下巴尖觸及她肩頭,雙臂輕輕将她攏住。
“好。”他溫言道。
程雲回心中瘋長的恨意一杵。
江逢蹭着她頸窩道:“師姐不想我死,我自是不敢的。”
她聽見少年悶悶的聲音:“隻是師姐從小畏寒,不要凍着了。”
兩人在呼号的暴雪裡站了半晌。
程雲回擡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指甲隔着布料扣進他的背。
睫毛低垂,帶着濃重的疲憊。
她聲音平淡:“我恨死你了。”
風雪未歸。
她每重複一次,少年便緩聲應着。
“江逢,我恨你。”
“好。”
那人輕輕拍撫她的背部,接納她全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