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霧起,滿房栊着暮色。
江逢慢悠悠扶着床頭坐起,揉着眼角打哈欠。
安宴見他睡醒,一溜煙竄到他肩上。
“你怎麼回事?”
江逢不明所以:“什麼怎麼回事?”
大妖耐着性子道:“别插科打诨,你如今半死不活也不全然是裝的。這五痨七傷的又是怎麼整出來的?”
“你都說了,我先前來此是三百多年前,”江逢緩緩道,“早就記不清了。”
兔妖煩躁的扒拉他頭發。
江逢一巴掌把它拍下去,理了理衣襟。
“當初我一心尋歡作樂,哪能有時間做别的?”
安宴沉默幾瞬,瞪他道:“你最好是。”
江逢:“嗯嗯嗯。”
驟然間,心口處猛地一恸。
熟悉的疼痛裹挾在血流中湧向四肢八骸。手上青筋暴起,隐隐發紫。
江逢蹙眉,撩開衣袖。卻見先前身上的傷口崩裂,淤血久久不化。
但他本人精神奕奕,除了疼也沒别的不适。
記憶中的畫面一閃而過,似有若無。
江逢垂着眼,看似陷入了深省。
他突然問安宴:“我一點法力都不能用?”
安宴幸災樂禍:“不錯。”
他又道:“這副破身體打也打不過,攔也攔不住。”
“你覺得,我怎麼阻止她?”
安宴愣了下,回道:“……感化她?”
江逢:“?”
安宴遲疑道:“要不你對她溫柔點。我來前翻過藏書,她目前處于因愛生恨的階段。”
“不然,你讓她感受一下真愛?”
江逢挑眉:“什麼?”
安宴繼續勸誘:“予她寵愛便可,你小子不是能說會道,大不了再甜言蜜語哄幾句。”
他瞪大雙眼,指着自己:“我,寵愛她?”
大妖深以為然:“放心,我族谙熟此道。錯不了。”
江逢好笑道:“你忘了?我根本不通情愛。”
安宴回道:“不是讓你真的愛她,逢場作戲總會的吧。”
見江逢真的聽進去了,兔妖面露怪異,不想他在這方面如此青澀。
“溫柔到極緻自是寵愛。”
江逢點點頭:“行吧。”
……
程雲回雙手交叉置于身前,對着前堂盈盈一拜,低眉垂眼,極為恭順。
“師尊,您找雲回。”
季清臣轉過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雲兒,你的傷可好全了?”
程雲回畢恭畢敬道:“回師尊,雲回功法已成,皮肉之傷,不足為慮。”
季清臣道:“那便好。身為我派大師姐,派中弟子皆奉你為楷模。你自當雅正不阿,以身作則。”
“如今你混元之法已成,明後日的祭祖大典,為師便可放心交與你了。”
幾句話說下來,他聲調沒什麼起伏,音色清冷。
“置于江逢,你不必過于憂心。命數自由天定。”
“尋不到,也罷了。”
程雲回忽的擡頭,目光定定。
“師尊,他可是……”
您的親傳弟子啊。
是您最得意的弟子,她的小師弟。
季清臣掃視着她:“祭祖一事,茲事體大,心中雜念趁早摒去,早些準備。”
程雲回暗自深吸一口氣,壓下情緒道:“是,雲回告退。”
渺萬裡雲,千山暮雪。
祭祖前後,霁雲山便會有一場大雪。白雪紛紛似柳絮,殿外起了風,簌簌吹着。
風定落花深,枝頭紫色桔梗幾分零落,滿地殘花。腳邊低矮的月見草被風吹得矮下身子,無不可憐。
她微微愣怔,而後徑直踏過那滿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