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當日,雪早早便停了。
寅時天翻雲湧,細雨飛濺。
這一場雨洗去往日的喧嘩笑鬧,青冥浩蕩,日月同耀。恍若盛大的洗禮,預祝前程,昭告吉兇于天下。
日出的風換來匆匆馬蹄聲,衆多騎手按部就班,牽馬立于祭台四周。
魚遊溪澗,鳥生巢,飛鴛啄杏。
萬靈蘇醒。
負責整裝的弟子升起了祭台的煙。
霧繞菖蒲,清風自來。
祭祖大典是霁雲山曆年來的規矩,是唯一也是最為莊嚴的儀式。大典上,将由門内最具名望與實力的弟子向先祖祈福、請願。
衆人不敢怠慢,大多已恭候在祭台下,皆是一派肅容。
整個霁雲山都陷入了沉靜。
程雲回打坐至夜半,這便穿戴妥當,趕到祭台之上。現已靜候多時了。
她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巡視一圈,不緊不慢的自每個人面上掠過。
他不在。
莫約是還沒醒吧。
昨日他們在雪地裡站了許久。
起初還重複着無意義的對話。
無論她千愁萬恨,江逢總是平和而溫柔的回應,仿佛能包納山海。
一腔怨憤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堵得心頭發慌。
後來,程雲回索性不再言語。
她不說話了,江逢也不出聲。
居然就相顧無言的冒着大雪,直挺挺的在原地發愣。
直到少年身子一歪,程雲回趕忙抱住他的腰給人扶穩了。
這才發現江逢已經睡過去了。
不覺細細端詳他眉眼,食指滑過舒展的眉間,高挺的鼻梁,纖長的睫毛。指尖沿着面部輪廓輕緩的描摹。
怎麼可以生得這麼好看。
她恨恨的想。
五指插入烏黑的額發,惡劣的揪了一小根下來。
眼見少年睡夢中眉頭一跳,程雲回心中郁悶突然散去不少。
既然敢回來,那就走不掉了。
……
祭台之下,人影憧憧。
江逢靠在遠處的假山上,正和兔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來的路上從打雜弟子那順走了一件灰黑色兜帽,松松垮垮的罩在頭頂。
安宴質問他:“當初我閉關修養,你獨自一人跑來晃悠,怎麼就把身體搞成這幅鬼樣子?”
江逢苦惱道:“說了多少遍,我真不記得了。你問再多也沒用啊。”
安宴嗤笑道:“你不記得?”
江逢無比真誠的點頭。
大妖冷笑一聲,懶得再理他。
此人無情無感,六識不開,直接上手也探不到他記憶。
甚是麻煩。
很麻煩的江逢此刻興緻勃勃的向台上望去。
待衆位長老護法完成,祭祖大典算是正式開始了。
江逢混在人堆裡,見一身華服的程雲回起手施展靈力,眼神微凝。
他扯住飄蕩的安宴,拎着兔妖後頸拽到跟前。
安宴目色扭曲:“大逆不道的臭小子!給本尊放手!”
江逢彎着眼笑道:“訛獸大人,借你法力一用。”
少年五指輕點妖靈四處穴位,側身掩在假山後。另一隻手在半空中畫出詭異的咒印,而後推入兔妖的靈體内。
安宴又驚又怒:“你封我五感?!”
還沒來得及震驚完,大妖直接兩眼一黑,神奇的陷入失魂狀态。
就這麼半強制性的暫時沉睡了。
它堂堂上古瑞獸,居然被掌管時間的小小功曹給算計了!
感受到久違的法力流動,江逢滿意的勾唇一笑。
隐去身形,他轉而步入後山小道,避開泱泱人群。
擡頭估算着時間,彎彎繞繞走了好一段路。
江逢小聲念叨:“看樣子還挺費腳程。”
道上仍留有少許新雪,重重落花匍匐在腳邊。呼吸間,水汽相觸,化為白霧四散。
看了眼落了一地的花瓣,江逢頓了頓,随後跨了過去。
突然。
原本的溫山軟水、輕風淨雲都在一瞬間凝滞。
少年反應極快,急急後撤幾步。
一股極強的劍氣劃破彌漫的煙霧,淩冽的殺意肆意流竄,掀起一陣腥風——竟是破空而來!
江逢掐手念訣:“百川入海,明鏡高堂,北風無枝,萬壽無疆。”
“止!”
雙指并于胸前,眼中似有流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