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嘈雜的人聲中,溫暖緊攥着背包帶,指節發白。父親站在檢票口處與表姐低聲交談,不時朝她這邊瞥一眼。母親則幫她整理其實早已整齊的衣領,動作機械而重複。
"到了深圳要聽姑姑的話,"母親第三次重複這句話,"每周六可以給我們打一次電話。"
溫暖點點頭,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自從那晚與周野秘密見面後,父母對她的态度變得複雜——母親似乎有所軟化,但父親更加堅決要将他們分開。
"車要開了,"表姐走過來,接過溫暖的行李,"走吧,暖暖。"
溫暖最後看了一眼父母。父親表情冷硬,母親眼中含淚。她想說點什麼,但所有話語都卡在喉嚨裡。最終,她隻是輕輕擁抱了母親,然後轉身走向站台。
火車車廂裡,表姐特意選了靠窗的位置讓溫暖坐,自己坐在外側,像一道人形屏障。溫暖将額頭抵在冰涼的玻璃上,看着站台上逐漸後退的父母身影。
"别這麼難過,"表姐遞給她一瓶水,"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溫暖沒有回應。表姐是父親精心挑選的"監護人",一路上會确保她不與外界聯系,尤其是周野。
火車加速,城市景觀開始後退。溫暖從背包裡取出日記本——這是她唯一被允許攜帶的"娛樂物品",因為父親檢查過,确認裡面隻有課堂筆記。
翻開扉頁,溫暖用指尖輕撫那些看似随意的鉛筆标記。隻有她和周野知道,這是他們約定的密碼,标記着真正内容開始的位置。
表姐拿出手機玩遊戲,暫時放松了監視。溫暖迅速翻到第32頁,在頁邊空白處用鉛筆寫下微小字迹:
「親愛的周野:
我正在去深圳的火車上,表姐全程監視。不知道下次能寫信是什麼時候,但我會想辦法。記住我們的童謠約定。無論發生什麼,我心中的向日葵永遠朝着你的方向。
永遠愛你的,溫暖」
寫完後,她盯着這些字迹看了很久,然後突然做了一個沖動的決定——将這一頁撕下來,折成最小狀态,塞進嘴裡吞了下去。紙張劃過喉嚨的觸感讓她想吐,但一種奇怪的滿足感随之而來。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奪走的聯系,是她與周野之間最私密的秘密。
"你在寫什麼?"表姐突然擡頭問道。
溫暖鎮定地合上日記本,"物理筆記,下周有小測。"
表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沒再追問。溫暖轉向窗外,看着飛速後退的風景,思緒飄向周野。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知道她已經被"流放"?張陽有沒有告訴他?
火車行駛了三小時後,表姐去上廁所。溫暖趁機迅速翻到日記本最後幾頁,那裡有她提前用鉛筆輕輕标記的、隻有特定角度才能看清的小點。連起來是一幅簡易地圖——深圳姑姑家附近的公園,和一個日期時間:7月15日下午3點。
這是她和周野約定的備用計劃。如果一切聯系中斷,就在這個時間地點相見。溫暖祈禱他能收到這個信息,盡管她也不确定張陽能否成功轉達。
深圳北站人流如潮。姑姑早早等在那裡,見到溫暖時張開雙臂。這個擁抱比溫暖預想的要溫暖得多。
"長高了,"姑姑捧着她的臉端詳,"但太瘦了。這幾個月好好給你補補。"
姑姑家位于南山區的安靜小區,三室一廳的公寓整潔溫馨。表姐完成任務後很快告辭,留下溫暖和姑姑獨處。
"你爸媽把事情都告訴我了,"姑姑遞給她一杯熱牛奶,"那個叫周野的男孩。"
溫暖的手指緊握杯子,熱度幾乎灼傷皮膚,"他們怎麼說的?"
"天才藝術家,但有健康問題。"姑姑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不過我更想知道你的版本。"
溫暖驚訝地擡頭。姑姑的眼神中沒有審判,隻有好奇和理解。這給了她一絲勇氣。
"他...讓我看到了不一樣的自己,"溫暖輕聲說,"不再是那個隻會聽話的'模範生',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會犯錯也會夢想的真實的人。"
姑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聽起來像是愛情。"
這個直接的詞讓溫暖臉頰發熱,但她沒有否認,"是的。我愛他。"
"即使他有癫痫?即使你父母強烈反對?即使這意味着放棄一些既定的安穩?"
溫暖擡起頭,直視姑姑的眼睛,"您不也覺得這些'即使'聽起來很耳熟嗎?"
姑姑猛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猜的。"溫暖指了指書房裡那排藝術類書籍,"那些批注不像學術筆記,更像...個人感悟。"
姑姑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聰明的丫頭。好吧,在你爸媽打電話來之前,我們有些秘密可以分享。"
原來姑姑年輕時也曾愛上一位不得家族認可的藝術家,最終屈服于家庭壓力分手。那位藝術家後來小有名氣,而姑姑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商人——溫暖的姑父,五年前因病去世。
"我常常想,如果當年再勇敢一點..."姑姑的聲音飄遠,又突然回神,"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你爸媽,尤其你爸,态度很強硬。"
溫暖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您會像表姐一樣監視我嗎?"
"不,"姑姑出乎意料地說,"但我也不會公然違抗你父母的意思。折中方案是:你可以用我的電腦查學習資料——"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在合理範圍内。"
溫暖瞬間明白了姑姑的暗示,心中湧起一陣感激。
當晚,父母準時打來"查崗"電話。溫暖機械地回答着問題:到了,吃過了,姑姑家很好...挂斷後,姑姑沖她眨眨眼,"我每天十點睡覺,睡得很沉。"
十點十五分,确認姑姑房門關閉後,溫暖輕手輕腳地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她迅速登錄一個一次性郵箱——這是她和周野約定的備用聯系方式。
收件箱裡已經有一封未讀郵件,發送時間是今天下午:
「向日葵小姐:
張陽告訴我你被送往南方。别怕,我會像候鳥一樣找到你。今天有個好消息:我的畫被《城市文化》雜志報道了!記者稱我為"快餐店裡的街頭藝術家",結果一家創意工作室聯系我兼職畫插畫。第一筆預付款足夠我租個小房間了,不用再擠張陽家沙發。
記住,他們能分開我們的身體,但分不開共同看過的星空。每天淩晨三點,我會對着南方唱我們的歌。
你的野火」
溫暖的眼淚滴在鍵盤上。她迅速回複:
「親愛的小王子:
安全抵達"外星"(姑姑家)。這裡的"國王"(姑姑)比想象中友善,允許我有限度地使用"通訊器"(電腦)。每天淩晨三點,我會在窗邊聆聽來自地球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