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齊聲應是,紛紛下馬找柴打水,生火煮飯。
在炊煙袅袅升起時,遠處的樹林裡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何唯安眸光一凜,手已按上劍柄。
不多時,一群衣衫褴褛的災民從林間走出,為首的是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婦人,她顫顫巍巍地拄着木杖,身後跟着幾個面黃肌瘦的孩童,再往後則是三三兩兩的婦女,皆是一副饑寒交迫的模樣。
而在十來個老弱婦孺身後,是幾十個成年男子,個個低垂着頭沒什麼精神的樣子,他們身上或是背着破舊的包袱,或是挑着擔子竹簍。
“大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走在最前面的老婦人聲音嘶啞,像是許久未喝過水,渾濁的眼裡滿是哀求。
季知謙見狀,起了幾分恻隐之心,立刻起身,從行囊裡取出自己那份幹糧與水壺,快步朝老人家走過去:“老人家,這些你先拿着……”
檀言昭眉頭一皺,正要阻攔,卻見何唯安已先一步橫劍擋在季知謙身前,冷聲喝道:“站住。”
季知謙一愣,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何姑娘,你這是?”
何唯安沒理他,目光銳利地掃過那群災民,最後落在幾步外的老婦人身上,看向檀言昭壓低聲音說道:“不對勁。”
蕭岑也察覺異樣,眯起眼打量那些災民——表面上看,确實是一群老弱婦孺,可細看之下,那些孩童的腳踝粗壯,步伐沉穩,而老婦人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隐約可見厚繭。
——這是常年握刀的手。
檀言昭眼神一沉,不動聲色地擡手,示意士兵們戒備。
就在此時,這老婦人突然擡頭,渾濁的雙眼驟然變得銳利,她猛地掀開破舊的衣袍,快步朝着何唯安、季知謙二人而來,一把短刀在她手中寒光乍現,直刺季知謙咽喉!
“铛——”
何唯安劍鋒一橫,精準格擋,同時一腳踹向對方胸口。這老婦人竟靈活後撤,身形矯健如猿猴,哪還有半分老态?
“動手!”
随着老婦人一聲厲喝,原本佝偻的災民們瞬間挺直腰背,藏在包袱、竹簍中的兵刃紛紛亮出,眨眼間便向赈災隊伍沖過去,試圖将他們圍困住。
何唯安沖在隊伍最前方,劍芒如鋒,連斬三人,揚聲道:“這些人根本不是災民!”
蕭岑也拔劍出鞘,冷笑:“果然有詐!”
檀言昭厲聲高喝:“列陣!迎敵!”
訓練有素的士兵們迅速結陣,盾牌在前,長槍在後,将蕭岑與季知謙護在中央。
混戰之中,一名孩童跌跌撞撞地往隊伍中闖過來,滿臉驚恐,臉上挂滿了眼淚,口中不斷尖叫:“娘!娘!你在哪兒!我害怕……娘……”
士兵們顧忌着他是個孩子,也擔心是被人挾持而來的,混戰中也沒人傷他半分。
假扮災民的人可就沒什麼顧慮,舉起刀對着這名孩童砍過去。這孩童被吓得哭聲更加凄慘了,還沒跑兩步便被地上的屍體絆倒,跌落在地上,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季知謙離他最近,轉身上前用劍挑飛了假災民的大刀,旁邊的侍衛跟着砍傷了假災民,三兩下結果了他的生命。
見那孩童依舊哭得凄慘,季知謙伸手去扶他起來,卻見那孩童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獰笑,袖中似有寒光一閃——
“噗!”
一柄短刀狠狠劃過季知謙的手臂,鮮血瞬間浸透衣袖。
季知謙悶哼一聲,踉跄後退,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孩童:“你……”
檀言昭回身一劍,那孩童喉間血線迸現,倒地而亡,他一把拽住季知謙的衣領将他甩到将士圍起的保護圈去。
何唯安已經殺了一個來回,衣袖衣擺上濺了不少血漬,她回頭瞥了眼季知謙,冷聲道:“蠢貨!戰場上哪來的孩子!”
季知謙臉色蒼白的被府中護衛扶起,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可更疼的是心裡——他的一腔善念竟被人利用,并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若非檀言昭相救,隻怕他……
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對方雖有近百人,但終究不敵訓練有素且人手更多的精兵,最終死傷大半,隻餘十來人見突圍無望,竟毫不猶豫地咬舌自盡!
檀言昭蹲下身,用刀尖挑開這些災民身上的衣服,試圖找到些能證明他們身份的蛛絲馬迹。
蕭岑從“保護圈”中走出來,他踢了踢腳下的屍體,嗤笑:“模樣裝得倒是挺像,可惜演技還差了點。”
何唯安收劍入鞘,摸了把臉上濺到的幾點血漬,冷冷瞥了一眼季知謙:“下次再心軟,死的就不隻是你一個人。”
季知謙抿唇不語,低頭看侍衛替他包紮傷口,指尖微微發抖,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檀言昭站起身,望向遠處的山巒,聲音低沉:“殿下的擔憂是對的。”
離京不過一日多些,他們便遭遇了這麼大規模的刺殺。
這江南的水,比他們想象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