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沒聽過一句話,打狗還要看主人?”
花小烏默默撩開衣角看了一眼。他很白,方才被踢的地方已經隐隐有了烏青。
既然他在幻月閣讨生活,就要利用上幻月閣如今暫時的主人閻漠,不能浪費了。
“你們盡管打,一會少主回來了,我看你們怎麼解釋。”他伸了個懶腰,又躺回了原地。
洛臨聽到閻漠的名号,氣焰瞬間消了一半。他咬咬牙,還想罵花小烏幾句,卻看見花小烏捏着自己的臉頰,一臉無辜。
“再不走,我給臉上捏幾道紅印,你們就解釋不清咯?”
見洛臨氣得火冒三丈卻一拳打棉花,隻能揍小弟纾解的背影,花小烏毫不客氣地笑得前仰後合。
他在毛墊子上滾了兩圈,哼哼唧唧唱了會歌,便在昏暗的燭光下睡着了。
迷糊的睡夢中,閻漠好像又開始發瘋,嗓門比清晨的公雞還大。花小烏自動屏蔽噪音,正打算翻身繼續睡,兩隻熟悉的手臂又架起了他。
花小烏迷瞪瞪地睜開眼,已經被帶到了閻漠身邊,接着,閻漠的滔天怒吼把他耳膜都要震碎了。
“都給我滾!”
花小烏下意識要往回逃,可外間的門已經被關上了。那兩個護法逃得倒是蠻快,獨留他面對失戀老大的狂風驟雨。
閻漠坐在桌邊,花小烏左看右看,隻能遠遠躲在床榻後,用帷帳擋着自己。
透過縫隙,看見閻漠這次格外瘋,桌邊到處都是砸爛的酒壇,他抱着一壇,醉醺醺地伏在桌上。
花小烏大氣不敢出,受情傷的男人可惹不起。他看了看門的距離,一路毫無遮擋,要是被閻漠抓到自己就完蛋了。
“岚兒……”閻漠喃喃道,“為何從不看我一眼呢?”
花小烏躲在帏帳後覺得好笑,見自己躲得很好,便翹着蘭花指,模仿閻漠失魂落魄的表情嘲諷他。
往右一看,廊道窗開了一道縫隙,左右護法正在偷窺。
花小烏:……
見花小烏蹑手蹑腳要來翻窗,右護法趕緊掏儲物戒,掏出一根璀璨的金條,熠熠金光下,右護法戴着的獠牙面具都慈眉善目。
花小烏下意識遵從本心,露出對錢輩尊敬的微笑,笑到一半戛然而止,幡然醒悟!
命和錢自然是命重要!活着才能享受錢!
他堅決搖頭,依然要來翻窗。
左護法刀劍出鞘,花小烏立正了。
“什麼人?”閻漠修為雖低,但常年耳濡目染,對劍刃摩擦的危機還是相當敏銳的。
護法電光火石般合上窗。
花小烏隻能硬着頭皮,假裝剛進來,扒在帏帳後謹慎地露出半張小臉,嗫嚅道:
“是我,少主,您不高興,小奴來逗您開心。”
閻漠坐起身,扶住頭,顯然有些醉了。他閉着眼,搖曳的燭光映在他陰晴不定的俊臉上。
“來。”
走近了,花小烏才發現閻漠的兩雙眼下,橫貫着一道滲血的淺淺刀痕。
“少主,誰把你打成這樣?”花小烏心中雖敲鑼打鼓歡天喜地,面上卻佯裝義憤填膺,“真是狗眼不識泰山!”
閻漠冷笑一聲,脖子上的獅紋泛着青色,語氣又變得暴躁:“你的意思是我連狗都不如嗎?!”
這什麼腦回路啊!花小烏連忙跪下,擠出假笑,“少主是泰山,泰山~”
“我留你這條命,不是讓你說這些廢話的。”閻漠估計回想起了什麼屈辱的一幕,像個被點燃的炮仗,氣炸了,哪裡還能聽得進什麼阿谀奉承的讒言,此刻如一頭求偶失敗的暴戾公獅,紅眸陰翳地盯着花小烏,像是要吃人。
花小烏渾身顫栗,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閻漠這話等同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要是沒有價值,這以暴戾聞名的炮灰攻恐怕真會要了他的命。
必須先穩定閻漠的情緒。
可現在,閻漠處于暴走狀态,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啊!
花小烏一慌張,眼淚又吧嗒吧嗒落在地上。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并不愛哭。
他出生在一個農戶家庭,父親是瓢蟲,母親是賭徒,從小到大,挨打是家常便飯。在十歲前,他身上從沒有一塊好肉。
後來,父母去世,他被親戚輪番踢皮球,最終進了孤兒院。
“這孩子,長得雖然漂亮,但是從來沒什麼表情,瘆人得慌。”
這是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除了院長奶奶。
每次花小烏被排擠欺負,她都會及時趕到制止,然後把面無表情的花小烏抱在懷裡。
“小烏隻是不會表達自己而已。”她慈愛地輕拍花小烏的後背,“慢慢學習就好。”
多虧院長,花小烏才吃飽了飯,勉強拔高了個子。
但他仍然學不會表達情緒。
十二歲時,有個星探看中了他的長相,決定以娛樂公司的名義收養。花小烏過上了一段奢侈的日子,但他并不開心。
他第一次動筆,向院長奶奶求助。
我害怕這裡,奶奶,我想走。
他沒有說原因,僅僅一行字,院長奶奶便在傍晚登門緻歉,彎下本就佝偻的腰,堅持要求帶走了他。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院長奶奶的三輪車後。三輪車堆滿了塑料瓶,院長會每天騎車逛遍大街小巷,撿一些可回收的東西換錢,給孩子們加餐。
院長奶奶絮絮叨叨地說着話,花小烏擡起頭。
正值春天,桃花繁盛,層層疊疊的粉色海浪,在昏暗的路燈下,像雲霞墜入人間。
“奶奶,花,好美。”他不由自主地說。
院長奶奶轉過頭,卻愣住了,緩緩露出和藹的笑。
“小烏啊,現在很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