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隻有像李钰祟瓊這樣的萬劍宗弟子知曉此物代表的意義,一介散修又是從何處知曉的?如果單圖錢财,他偷她的貓豈不是多此一舉?
而且剛才一番纏鬥仿佛是武者之間的相互切磋,他似乎比起手裡的物件更看重江朝的一招一勢。
這也是江朝沒想通的地方。
江朝拎着兩側口子抖了抖麻袋,麻袋灌入夜風膨脹似麻織的蹴鞠,什麼也沒掉落後像腌黃瓜一樣扁了下去。玉佩與錢财應該被小賊貼身帶走了,總歸仰起腦袋親舔她的兩隻貓還在。
經此一夜,風原增加巡邏人手,由五時辰一輪職轉為兩時辰一換。江朝則跟随巡七指示來到殘螢在風原的屬地,殘螢的管事見巡七校尉大駕光臨,還以為是聖上派人監察,低眉順眼,畢恭畢敬。
管事的問:“大人,是低下的小喽啰犯何事了麼?”拱手開口間精明地轉動起棋子大的眼珠,放眼至一旁跟随的江朝,“看這有些許面生,手下的人太多一時半會兒記不起來了,容我查下名冊。”
這裡除了比白夜川富麗堂皇了點,其餘的建制部署也并無區别。各地腐螢與化潮在各大管事手下皆是互通的,隻要殘螢有召,他們自如擔任覓食清理護衛之責的工蜂回到滋養他們的母巢。
江朝不過觀察了幾眼殘螢的官衙,轉頭那管事皺皮的指腹下出現一本記載腐螢的名冊。每本記錄姓名,并讓畫師一筆一筆附上畫像,光是風原一本就有一百來頁,還有另外五本置于硯墨旁。
“這得查到何年何月?”巡七說。
管事擺手道:“一炷香就一炷香,最近劃去的多,很快的。”
“拿化潮的名冊來查,名字江朝。”
管事翻頁的指尖仿佛化作一根枯樹枝夾在兩片朱筆勾畫的紙縫裡,尖起嗓子問:“什麼?”
巡七厲聲道:“耳朵不行,叫你拿化潮的名冊來查。”
“好好好好。”
管事即可喚人端來化潮的名冊,目測一本就二三十頁,兩指分别捏在書背與書封,隔開一厘的厚度,不到片刻就查到确有此人。
管事久久未能信服地瞟一眼白紙黑字,摸索畫像一氣呵成的筆迹與正主作對比。
化潮選拔極其嚴格,一擇修為法寶在側的散修,二擇受過磨砺,敢與怨靈真槍實戰的“死士”,定人後将受一種作用類似生死契的仙術所束縛,畢生為建周與蒼生效忠,有召必應,死生不怨。
而眼前杵立的是不可多得的少女。
她眉骨低,兩眉細長,眼睛笑起來如覆水扁葉,眉中一點朱砂痣,與畫像描繪的神貌大差不差。
管事舉起食指對天點了點,長哦了一聲領悟道:“你是來轉崗的吧,我看看自百夜川轉至風原……百夜川!”
“什麼!相思江外的地界不是被封魔箭屠戮得連渣都不剩了嗎?你是從百夜川來的!”
有人比管事更為之驚愕,半晴半陰的屋檐下走出一個高眉束發紫衣黛,腰間紅綢裹寒刃的少女,也是個化潮。
兩道極其熱烈的目光似火苗燙紅江朝面容,不由得生出一絲不應在此的别扭感。
江朝也對身體埋藏的諸多奧秘感到稀裡糊塗,她拿出慣常的一套話術解釋道:“我有師父術法庇佑,才在封魔箭底下逃得一劫。想去萬劍宗尋人,奈何昨日逢賊把身上的錢财偷得精光,因此來謀份既順路又賺錢糊口的差事。”
寥寥幾句,管事便聽出此女的身份與萬劍宗脫不了幹系。
他沒在為難,思索片刻道:“剛好有宋家四公子一貨物到屠蘇,明日就啟程,你就跟着去吧,銀錢現結。”
“謝過大管事。”
少女插嘴道:“話說我這月工錢你打算什麼結?”
“诶……前日才結,莫當我老糊塗敲詐我。”
“明明就沒結,我錢袋子空空!”
……
官衙内吵吵鬧鬧,江朝與巡七已退至大門外,巡七拂袖擦拭肩上的戰甲後擡膝登上馬镫。
江朝拱手向巡七道謝,巡七說:“不必謝我,我做了我該做的事,剩下的到你了。”他向後拉了拉馬缰,馬蹄乖訓地踏地,就要即可啟程,“我有職務在身,隻能送你至此。”
江朝點頭回應:“就此别過。”
銅門圓日,鮮豔的披風披在馬背上,恰似挂在城牆上獵獵作響的戰旗。馬蹄沒入四季如春的景色裡,江朝默默轉身也要沒入熙熙攘攘似片影的人潮。
一個響亮聲音在人潮裡叫住了她。
“江朝!”
江朝頓了頓,停下須臾,轉頭回眸下紫衣紅腰帶紛紛擾擾擦肩過。
她說:“我向老王讨走商的差事,明日我們一起走,有個伴。”
江朝面對自來熟的少女甚至局促,蹙了蹙眉:“你是?”
少女紅唇皓齒,盈盈一笑摸了摸後腦,她大聲道:“我叫央央,是風原的化潮。”
秋風拂過江朝鬓角發,她回應道:“我叫江朝,是百夜川的化潮。”
江朝與央央的緣分就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