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兇性大發的熊人面對艾爾維拉突然溫順下來,停止了攻擊舉動。
艾爾維拉與她對視,旁邊的希貝兒莫名矮了一頭,盡職盡責充當兩人的翻譯。
熊人說:“又見到你了,精靈。”
希貝兒翻譯了這句,艾爾維拉皺眉:“我不記得有見過你。”
沒等希貝兒翻譯,熊人說:“那時我能看見你,你看不到我。”
她居然能聽懂人類語言,這一點讓希貝兒和艾爾維拉多少有些震驚。
獸人繼續問:“我的TuTu呢?”
艾爾維拉心生警惕,面上不動聲色:“誰?”
獸人突然情緒激動,嘶吼道:“TuTu,我的女兒!我看見你抱走了她!”
希貝兒一字一句翻譯出來,盡管用詞經過斟酌,但是此話一出,不遠處的光明教會一行人紛紛側目。安東尼奧大主教的目光更是如芒在背。
艾爾維拉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終于起了波瀾,寬大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她隻能告訴自己,要鎮定,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和熊人的對話,其中的深意隻有她們懂。就算安東尼奧大主教有所懷疑,但隻要她把熊人就地解決,雪松村村民盡數遭到熊人殘害,開不了口,那麼一切都無從查起。
隻要,她把熊人就地抹殺……
艾爾維拉微微擡手,被衣袖擋住的掌心逐漸聚集起冰雪漩渦,一邊看向熊人,神色恢複了以往的冷若冰霜,她說:“我不清楚你在說些什麼。”
熊人焦急地站了起來,她塊頭大,毛皮厚,猛地站起給人以巨大的威脅感。這邊的衆人已經做好防禦準備,熊人隻是焦急地原地踱步:“就是你,我記得很清楚,你在雪地裡抱走了一個孩子你還記得嗎?”
熊人抱起一旁的小羊羔,焦急比劃起來:“大概這麼大點,”她比劃了小羊羔一半那麼大:“紅紅的,光着身子在雪地裡,她又冷又餓,哭聲很響。然後你抱起了她,用自己的披風把她裹了起來,記得嗎?”
艾爾維拉沉默,希貝兒怕其中有什麼誤會,翻譯完之後壯着膽子道:“你的描述太模糊了,你的女兒有什麼特征嗎?”
周圍的氣氛突然低沉下來。
希貝兒是個對氣氛變化敏感的女孩子,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然而熊人并沒有理會她,也許在熊人看來,人類不過是路邊的小貓小狗,你會提防路過時它們咬你一口,但不會真的把它們當做敵人。
面對熊人祈求的目光,艾爾維拉隻是搖了搖頭:“你說的這些,我都不記得。”
熊人望了一邊的希貝兒一眼,突然明白過來,朝着希貝兒呲牙,發出獸吼。
希貝兒一怔,吓得雙腿一軟,勉強立住。
熊人見她呆在原地,一邊怒吼着朝她走了幾步,希貝兒猛地驚醒,提起裙擺跑開了。
吓跑了,熊人朝艾爾維拉叫了幾聲,可惜沒有希貝兒的翻譯,艾爾維拉無法懂得熊人的意思。
她搖了搖頭,熊人也明白沒有翻譯兩人隔着語言障礙無法順利交流,在原地焦躁地踱步。
但這對艾爾維拉而言是個好機會,她指了指自己的尖耳朵,隻見熊人眼前一亮,用力點了點頭。眼眶裡散發着驚喜的光芒,淚水下一刻奪眶而出。
艾爾維拉放下手,明白了。
最壞的那個猜想被證實了。
熊人那個丢失不見的孩子,是布林希爾德。
還有很多疑團,比如熊人當年為什麼把布林希爾德一個人扔在雪地裡?為什麼她是獸人族,布林希爾德卻是明顯的精靈族混血?布林希爾德是否是她親生的……
但是,在猜到熊人是布林希爾德的母親後,艾爾維拉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你在報複這個村落,”艾爾維拉看向山谷四周的村民,都被折磨到看不出人形。她不明白:“為什麼?”
熊人的回答她聽不懂,然而熊人也沒機會回答——
“咻——”
一支光箭穿雲而來,巨大的穿擊力貫穿了熊人的心髒。熊人張大嘴,隻能發出喑啞的聲音,她呆呆地低頭,看見胸前穿出的光箭。
熊人的瞳孔猛地收縮,猝然回頭——
中央庭教會隊伍裡,黑衣神父從容收弓,向來笑眯眯的雙眼難得睜開,一雙眼睛璀璨奪目,光彩勝過光明教皇冠冕上的光明石。
少年英姿,令安東尼奧大主教眼前一亮,他轉頭對安西娅老師稱贊道:“這孩子不錯,實力可以,對光魔法領悟很深啊。他叫什麼名字?”
安西娅老師低頭道:“加百列,主教大人。”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這是他見習的第三年了,他的表現在這一屆的孩子們裡很突出。”
安東尼奧大主見點了點頭,用贊許的目光看了加百列一眼,随即看向艾爾維拉。
艾爾維拉想過要熊人死,但是熊人真的在她在她眼前倒下時,一直波瀾不驚的心髒突然“突”地跳了一下。
她頭一次不顧形象地快步跑去扶住熊人,熊人那件可笑的灰色衣裙胸口染紅了一大片,艾爾維拉剝開衣裙領口,露出的胸膛被剛剛那支光箭貫穿了,留下一個大洞。
剛剛那一箭,粉碎了熊人的半顆心髒。漏風的胸口洞裡,幸存的半個心髒徒勞地跳躍着。
艾爾維拉雙手重疊按在熊人胸口,掌下寒冰蔓延,迅速凍結了傷口,鮮血凝結不再流失。然而,熊人的眼神還是逐漸渙散,她不甘心地望着艾爾維拉,吐出一串串陌生的獸語。
“不要死,你不能死!”艾爾維拉雙手都在顫抖,嘴唇顫抖着:“你還記得你的女兒嗎?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嗎?”
“不能死……”
艾爾維拉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走過漫長的時間,見證了無數生命的消亡。哪怕是白銀教皇病逝,她也隻是感到怅然,想着,啊,有一個人類死掉了。
但是,從來沒有哪一個人的死亡讓她如此的慌亂。
熊人虛弱地低吼着什麼,血沫從她嘴角溢出。艾爾維拉猜她是在說遺言,俯身湊近去聽,血沫濺到了她的尖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