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村之日,曾向某人許諾常來造訪,可後來他疲于修煉早就失約了。
他興許後悔過沒能前來看一眼,可有什麼是重過成仙之路的?
他錯了嗎?
他不曾錯。
誰不想得道成仙?
他又低頭望向大地,大地泥土紛紛,他内心一陣觸動,頃刻逃荒般邁入小屋廳堂,不敢直視厚重的泥土。
農家的廳堂極其簡單,一張木桌,兩三張木凳,四五根短香六七個小罐,還有正坐廳前面色和善的神像。
他盯着神像看了許久,才随意坐下,劍握胸前,久久不能回神。
一縷清風掃除濃厚的塵土味,他似乎又回到當年,手中似乎再次拿起筆直的木棍起舞。
“我若是那仙人,一要除盡山中惡妖保村人周全,二要提劍直指縣爺改吃人賦役,三要除天下奸邪護萬世安康。”
耳邊隐隐又響起少兒夜時好友的铮铮誓言,他輕柔額邊一角,内心湧起酸澀。
他當時如何回應那位好友的?
想不起了。
可好友的誓言尚未實現,就被山中豺狼生生活吞,他趕到時好友僅剩下一雙怨悔憎恨目直盯着他。
他永遠忘不下那雙眼睛,就像他忘不掉那次夜晚的談話。
而他也永遠被釘在那晚的烏雲下,久久不能釋懷。
不久,又是一輪月明星稀夜,他跑出了村落,偷偷回頭望向寂靜的村野時,他也帶上了一雙怨悔憎恨目,心中一橫,提起鐵鐮獨自。殺上深山。
他不在乎誰死誰活,反正死的已經夠多了,多他一個少他一個又有什麼區别。
十二歲,義氣方剛,絲毫不懼。
那他如今怎縮頭縮尾?
走出泥屋,他半步登柳,再次仰望明月,長久無話。
不知何時,他倚靠柳木枝條沉沉睡去。
這一夜睡的格外香沉,日上三竿才緩緩醒來。
此時陽光明朗,蝴蝶翻飛,紅條随風飄動,時不時掃在他臉上。
好閑适的晴陽。
好緩慢的日子。
他緩緩起身,想起自己冰封的肉鴨,火急火燎沖到廚房取出。
随後開始舉起鍋來燒水,準備好蔥姜料酒分為兩份,一份藏于肉鴨中,一份撒入鍋内。
不足一刻鐘,鍋内發出沸響,他想了想,又覺得可以放入陳皮去腥,肉鴨裹着陳皮便匆匆下水悶煮。
等待大火下的水再次沸騰,立刻關火悶煮一刻鐘之上,接着重新大火煮沸,關火悶煮,來來回回三次才算是大功告成。
開鍋的瞬間,鹽水鴨的香氣立馬湧入他的鼻腔。那股鹹香,絲絲縷縷悠長又醇厚,帶着鹵料辛香,密鑿鑿地沖入房内,萦繞心間。
他提起鹹水鴨,放在幹淨的案闆裡,大刀切下去,一隻肉鴨立馬一分兩半,肥厚的鴨肉被切割成小小的片狀,方正地擺在盤中。
他制作着鹽水鴨,心無旁骛,忘記了那一串被安排地密密麻麻的時間表,也忘記了内心深處強迫自己的話語,隻記得要做好眼前豐肥的鴨子,他要品嘗一番。
等到鴨子整齊地放入瓷盤裡,他才露出會心一笑,滿懷欣喜看向自己的成果。
手中握緊筷子,迫不及待夾入一片,鴨肉被他囫囵吞棗般咽下肚後他才想起來該好好品嘗一番,總不能埋沒自己的手藝。
鴨肉被他放入嘴中,那股鹹意瞬間散在口腔,猶如夏日鄉野間吹過的風,奔放潇灑,醇厚濃香。鴨肉緊實,能嘗試并非随意飼養不給吃食,飽含鹵汁料水。
輕輕咬下一角鴨肉,鮮嫩的鴨肉輕易斷開,肉感細嫩爽滑,夾雜着鹵汁在齒尖迸發香意,格外美味。
那鴨肉富有彈性又不失嚼勁,細嚼幾口鴨肉的甘甜與鹵汁的鹹香交合在一起,仿佛烈日下帶上草帽緩緩走進河邊。
他很久沒有嘗過這種味道了,先前總認為吃下的東西進入體内會通通化作阻塞靈力運通的毒物,少食傷身,多食誤事,甚至會影響修為運行,更甚者,走火入魔經脈皆廢。
可僅僅是道吃食,怎會有如此危害。
究竟是食物本身有毒,還是他心中有失偏頗?
他臉上隐約生些疲憊之色,歎了口氣。
除去鹽水鴨,他還點了道龍井蝦仁,原因無他,平生素愛龍井,竟有能與龍井相關的菜系,他總會想去嘗嘗。
況且這些菜名他從未聽聞,說不想嘗試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