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陌。
這名字于阿蘿來說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直至今日,她偶然間還會想起那個白衣少年蹲在自己身前,動作輕柔地撫着她的腦袋,同她說哥哥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不能照看她,問她願不願意去姑祖母家等他回來。
“等到那日,哥哥一定會把應屬于咱們兄妹的東西通通拿回來,往後便再也不用同阿蘿分開了。”少年是這樣保證的。
她也曾希冀自己能與他同行,無論去往何地,無論多麼艱難的環境,她都無所謂,隻要能和他在一起便足夠了。
畢竟那是自她記事起,就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兄長。
可他隻是露出了“真拿你沒轍”的笑容,無奈道:“阿蘿,哥哥要去的地方不是你可以跟着的,知道嗎?”
她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根本不必白白在後院之中拘束多年,也不必忍恥寫信給離京多年的姑祖母,隻為了讓自己能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阿蘿放心,哥哥一定會活着回來的。所以,阿蘿要乖乖地留在姑祖母家,等着哥哥回來接你的那一日。”
“等着哥哥回來接你”,曾幾何時,那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哪怕是蕭起淮的存心刁難、大太太日益不喜的目光,抑或是蕭家兩位姑娘愈發排斥自己的舉動和老太君近乎苛刻的要求,她都一一忍了下來,所為的,就是他的這句承諾。
然後一晃眼,八年就過去了。
阿蘿放下手中的短箋,目光茫然地看着一尊放在妝盒旁的木雕上。
那是個人形木雕,看得出來是名男子。身形颀長,绾成髻的頭發用一根發帶束着,還有幾根碎發散在額間鬓角,透着幾分随性。圓領襕衫上雕了細膩的雲紋,其間有鶴飛過,栩栩如生。
如此精細的雕刻,足以見執刀之人為此所下的功夫。
可是,這尊木雕的臉上,卻是一片空白。
這尊木雕她刻了三年,原是怕自己等的時間太久,有朝一日會忘了哥哥的模樣,才準備親自雕一座人像。
隻是最開始的時候,她怕自己學藝不精,刻壞了這塊難得入手的好木料,便一拖再拖;後來随着她技藝的日漸成熟,身形、頭發、衣衫,每個細節她都能一一刻畫了,她卻在準備雕刻五官的那日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宋陌的模樣了。
蹲在自己身前溫柔淺笑的少年,明明就在眼前,她卻瞧不清那張最該明晰的臉。
到那刻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原本等着的那個“會回來接你”的承諾,好像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她抛之腦後了。
于是這尊曾經包含了她所有期望的木雕,便随着她的忘卻,永遠地沉入了箱子的最深處。
“姑娘,時辰差不多了,老太君派人來接您……”及春掀簾而入,視線落在阿蘿手中的東西上,“咦,您怎麼把這個找出來了?”
阿蘿回過神,原來不知何時,那尊放在妝台邊的木雕已被她取到了手上。而她的右手正舉着一把斜刀,懸在木雕人臉上方遲遲未能落下。
“放了許久還沒刻完,便想再試試。”阿蘿微彎了嘴角,卻是将手上的東西擱回了案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