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蕭起淮建功立業,他更是喜不自勝,一天三炷香地告慰蕭二爺在天之靈。今日見到,一時之間,已是情難自抑,老淚縱橫。
蕭起淮再桀骜不羁,當着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老管家的面不免也收斂了些,更是溫聲勸解:“陳老放心,和謹一切都好。”
陳興這才慢慢止住哭聲,一面引着他往裡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念着:“身子都好,老頭子一把骨頭硬朗地很。上回您來時老奴回鄉照看孫子去了,沒能見着您。所以今日特地在此候着,就怕又錯過去了。記得您小時候最愛吃咱家裡自己做的熏魚,老奴讓老婆子做了不少,回頭給少爺送過去……”
他喋喋不休地說着,蕭起淮便跟在一側應着,時不時還淺笑一下,一路下來沒有絲毫不耐。看得跟在一旁的風夏欲言又止,直覺得自家少爺是不是被人偷偷掉了包。
便這麼念到了二門處,陳興作為外男自然不好跟着進去,隻得遺憾地看了一眼院門,笑道:“老太君在慈安堂等着少爺,老奴便不送了,待少爺得了空,老奴再來同少爺說話。”
蕭起淮笑意溫和,不疾不徐地說道:“陳老若是不嫌棄,改日便住到我那兒去。”說着示意風夏取了一塊腰牌給他,“将這塊腰牌交給門房,自然有人幫您安排。”
陳興受寵若驚,連連搖手推拒:“老奴這把老骨頭,哪好去打擾少爺。”
“算不上打擾,我記得您在蕭家也是娶了妻生了子的,大可把家人都帶去,府裡還不缺您一家的嚼用。”說到最後,甚至還玩笑了一句。
陳興聽着便有些意動。他本就是二房裡頭伺候的,過去二房沒人,他一心隻想着幫二爺打理好名下的産業,好讓小少爺回來時手下不至于無人可用。
如今蕭起淮回來,他便覺得是自己的主心骨回來了,又聽說可以将全家都帶過去,自是最好的。
是以不再推辭,鄭重其事地接過那塊腰牌:“您放心,老奴和老奴的兒孫都記着二爺的恩情,當年老奴聽二爺的差遣,往後便聽三少爺的差遣,定當好好遵從您的吩咐。”
緩了口氣,見垂花門前的守門婆子離得遠,才壓低聲音道:“您放心,二爺與太太留下的東西這些年老奴都好好保存着,您若是要用,随時知會一聲便是。”
蕭起淮目光微閃,含笑道:“那往後便有勞陳老了。”
陳興自然連聲答應,忍着激動與歡喜的心情,躬身送蕭起淮進了垂花門。
“三少爺快請進,老太君已等候多時了……”守門婆子自是見到了陳興與蕭起淮說話的一幕,大着膽子上來讨好,可話才說出口,便被一股寒意凍得噎在了喉頭。
原還如沐春風的桃花眼中了無笑意,他淡着眉眼,全然無視了婆子臉上的讨好,舉步朝慈安堂的方向走去。
五年不曾回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座府邸的模樣,可每當瞧見那道垂花門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那些記憶活在自己的腦海中,鮮明如舊。
“三少爺,您稍坐片刻,奴婢進去通傳一聲。”引着他進門的婢女盯着自己的腳尖,雙頰绯紅,磕磕絆絆地說到。待聽到冷淡的答應聲後,又手忙腳亂地行了個禮,步履匆匆地進了内室。
蕭起淮意興闌珊地坐着,看着小丫鬟們有條不紊地奉上茶果點心,再拘謹地退出門外,眉眼間便染上了幾許諷意。
他自京都回臨州時,已到了記事的年紀。
彼時他已由外祖父親自開蒙,但老太君說父親在京中事務繁忙,顧不上他的功課,非要他回臨州開蒙。
蕭家家學淵源,帝師之名舉世聞名,而外祖父隻是京中一個普通學堂裡的教書先生,若論學問,自是不可相提并論。可不過是給年幼的他開蒙,外祖父執教多年,連父親都說與家學中相比并無太大差異,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地送他回臨州。
況且無論是他還是父親,都不願意同至親分離。
奈何老太君再三來信,信上言辭更是日益激烈,甚至直言父親是為了一己之私而耽誤了他的前程。母親擔心老太君與父親母子生隙,便留下父親獨自在京,自己則陪着他回了臨州。
那時他也是跟在母親身後,由一名丫鬟引着路,進了這端肅沉悶的耳間。
時年五歲的他望着那些來來去去又不苟言笑的丫鬟們,心下害怕之餘,又有些好奇,便低聲詢問母親她們為何不笑,是否不喜歡自己,若是不喜歡,那他們是不是就可以回京同父親團聚了。
正巧被由大太太扶着進門的老太君聽了個正着。
當時老太君看向母親的眼神,就像是一座大山,沉地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