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煩躁乍起,他支起胳膊撐住額頭,如同被刀刻出來的薄唇微掀,飄出一聲微不可聞的低笑。
這種荒唐感,不知道當年父親是否也曾感受過?
“和謹?”一道微含困惑的清朗聲線打斷了他的思緒。
雖說老太君百般挽留,蕭起淮還是沒有選擇住在蕭家。
兩年前他被封将軍時,聖上将臨州原先的一處荒廢了的行宮賜給他做将軍府,還派了百餘人前來修繕。這次回來,他便住到了這座空置了兩年的将軍府内。
也可以說,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準備留下。
蕭起淮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随意擺了下手道:“無事,你接着說。”
洛憂微頓了一下,繼續了方才的話題:“撺掇着聖上許配公主給你的人,的确是秦王。”
“這次雖沒牽連到他,可你畢竟是讓他損兵折将,這個仇,看來他是記下來。”洛憂笑得無奈,“你這次鏟除杜之一黨的動作這般大,又有秦王在旁煽風點火,聖上自然要想個法子敲打敲打你。”
坐在他對面的人身穿绛色圓領袍,頭發隻高高束起,未梳成髻的長發胡亂散在腦後。手裡捧了卷書,沒個正型地半倚在憑幾上,聞言低笑一聲,卻連眉眼都不擡一下:“前腳封官後腳又說要賜婚,聖上敲打起人來倒是挺有一套的。”
大夏朝的規矩,尚公主的驸馬是不可任三品以上官職的,手中更不得留有兵權。
他的左武衛大将軍,不多不少,正三品。
“不過聖上還是信任你的,又有太子殿下洞燭機向聖上請旨讓你南下,尚公主一事想必隻是試探,并不當真。”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洛憂愈發無奈,“杜之是右相,又是秦王的左膀右臂,如今你算是叫秦王記住了,往後行事恐怕要謹慎些了。”
蕭起淮翻頁的手微微一頓,擡眸朝洛憂望去。
明明是個武将,他卻偏生了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原該是含勾帶引的眸子在染了殺伐血氣之後,又隐了幾分攝人心魄的邪性。隻一眼就叫人心生怯意,不敢多看。
洛憂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這話是犯了他的忌諱了。
“杜之身為右相,不僅在朝中結黨營私、招權納賄,還通敵叛國,勾結大遼陷害朝廷忠良。這一樁樁的罪行,都是他杜大人幹出來的,不是在下憑空捏造。”蕭起淮勾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秦王因此損兵折将,也是他自己識人不清,與我何幹?”
“成成成,是我說錯話了。”洛憂歎氣,舉手投降。
他和蕭起淮相識于微時,自是清楚蕭起淮投軍就是為了查清當年蕭二爺慘死關外的真相。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蕭起淮沒有直接一劍了結了那些害他父親性命的人,已是忍常人所不能忍了。
雖說他所做的可能比直接殺了他們更讓他們絕望也就是了……
二人正說着,卻被一陣叩門聲打斷了話題。
風夏微揚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少爺,府裡又來人了。”
蕭起淮将手中的書往案上一扔:“進來說。”
風夏推門而入,嬉皮笑臉地同洛憂行了個禮之後才道:“少爺,府裡來的人問您什麼時候有空再回去一趟,說是老太君要開家宴為您接風洗塵,想您給個準話。”
洛憂含笑睨了他一眼:“今日才回過便又來催,看來老太君對你的确是想念的緊。”
“可不是,從城門口起就有人候着。打府裡回來時又挽留了好些次,都同他們說了等少爺空了自會過去,這才多久又來了。”風夏撓了撓腦袋,他是蕭起淮在京都帶回來的小厮,從沒見過蕭府這樣的做派,頗有些納罕地說道,“要不少爺您還是回去住吧?”
對于他的這個問題,蕭起淮隻是擡眼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風夏立馬拿手捂住了嘴巴,示意自己絕不再多話了。
然後拿求助的目光拼命地往洛憂身上瞧。
洛憂失笑,“你在臨州還要呆些時候,也不能就這麼避着。你不怕老太君等不住,親自來将軍府請你?”他雖不曾見過蕭老太君,可瞧着蕭府的架勢,這事恐怕蕭老太君真能幹得出來。
蕭起淮對蕭老太君的了解自然比他二人多得多,聞言亦是微蹙了眉頭,半垂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既然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是有戲。
“旁的不說,你這麼多年不曾回來,總不能隻去給二爺和二太太上一回香吧?”洛憂又道。
這卻是蕭起淮的軟肋,他擡眸看向依舊捂着嘴的風夏,“府裡的人還說什麼了?”
風夏眨眨眼,确認了一下蕭起淮的确是在問自己之後,放下手說道:“唔……好像還說了個什麼表姑娘……”
他方才被自家少爺吓到了,一時有些記不起來對方同自己說的話,揪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卻沒注意到自家少爺在聽到“表姑娘”三個字時,忽地挑了下眉頭。
“哦!是說表姑娘生辰快到了,老太君請您記得答應她的事呢。”
蕭起淮:“……”奇了怪了,他怎麼不記得自己從頭到尾有承諾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