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栖不知道她腦子裡都在想什麼,繼續看剛搜到的全英文論文。
她一度覺得大學上起來比高中還要累,高中還有人願意給你畫餅,說考上好大學就好了,大家還能自我催眠着咬咬牙去做。
大學隻會冷冰冰告訴你被粉飾的殘酷現實,不努力就會被社會淘汰。
倒也不是對學的内容不感興趣,隻是對這種帶着強迫性質的虛與委蛇實在反感。
她實在看不進去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了,專業術語串在一起,一個一個字母往她腦子裡砸。
季栖打開微信,就看見宿舍群裡發的消息。
是裴任舒在吐槽。
她就住季栖對床,一中午沒回來是去聽講座了,大講堂沒空調,人擠人出了一身汗,就為了走個過場蓋到講座章,加創新學分。
另一個沒回來的室友叫江與钰,去開組會了,大概是剛結束,也在群裡發牢騷。
導師三個小時的組會裡沒吐出一句誇人的話,把每個學生都罵了一遍,批評式教育如影随形,好像伴随着大多數學生很久了。
要做成什麼樣才算做得好呢?
季栖關上了電腦,爬上床。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能幹什麼。
她雖然羨慕應不否那樣有規劃且能把一切安排得當的人,也沒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就是煩。
為什麼周圍的一切和環境都在推着她向前,強迫她往某條路上走。
她不可避免産生一種厭煩和叛逆心理,她想逃跑,想背道而馳,想離經叛道。
最後她隻是把手搭在眼前,告訴自己,睡一覺就好了。
她每次睡午覺都會做夢,夢境分散而淩亂,她被鬧鐘吵醒的一瞬間,覺得世界其實也隻是夢的碎片。
午睡完好像很難開出神清氣爽的狀态,她的腦袋更昏,眼皮沉沉的,外界的聲音和她之間隔着一個世界,混沌而不甚明晰。
她打開手機,靜靜看了會别人的世界。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學理科的意義,工科一周五節早八,她有的時候睡的時間比高中還少。
大學雖然在本地,但是和自己家在城市兩頭,父母又不住在一起,每次回哪個家都得仔細思考一番,除非節假日寒暑假,一般情況下她是沒什麼回家的興趣和欲望的。
當然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原生家庭有什麼不好,林女士對她沒話說,季鳴雖然人品一般,但是對她也不錯。
她歎口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沒什麼把生活過得光鮮亮麗的能力,何況她本來就沒想要照亮誰。
大學這麼多事情簡直是在吸收她的養分。
因此她對應不否的好奇和欣賞裡,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絲忮忌。
她好像能妥善安排好所有事情,像台平穩運作的機器,不出絲毫差錯。
可是季栖不覺得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的人。
如果說她一開始被應不否吸引是因為對方像朵盛開的花,每一次震顫都讓人想屏住呼吸繼續靠近。
那麼她現在更想通過她的缺口往内窺探,穿透外殼,看看她的内心,到底是不是那麼明亮又無懈可擊。
縱使她一直對自己很寬容,也覺得這種想法近乎陰暗。
季栖歎了口氣,不再繼續想,拉開床簾的拉鍊,把腦袋探出去,所有人都坐在桌前,各幹各的事。
她下了床,繼續用翻譯器看那篇論文,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現在已經能邊看邊在心裡吐槽翻譯器的翻譯水平了。
導員周三下午一般都要開會,下午五點就下班了,她今天暫時不用擔心應不否會和他有什麼接觸,沒必要和人一起吃晚飯。
畢竟才真正認識沒多久。
好吧,其實是因為一通胡思亂想結束,她現在不是很想看見應不否。
她難得有點愧疚。
其實她對自己的道德要求真的不高,會對朋友産生什麼負面情緒在她看來是人之常情,但是應不否不太一樣,具體哪裡不一樣季栖也答不上來。
她總感覺在應不否面前的自己有點失真,隻想把最讨人喜歡的樣子呈現出來,因為她害怕失去。
這個人實在太特别,季栖無法不小心翼翼,一點一點試探着。
好吧,鑒于她實在喜歡靈機一動和随心所欲,可能也不是特别小心。
她晚飯又去吃了一次馄饨,可能因為中午吃的飯還沒怎麼消化,雖然已經點了小份,但是還是沒吃完,剩了一個。
她盯着那個馄饨,突然想不明白,中午到底是誰的獎勵。
她隻帶了高數作業和物理作業去上晚自習,以為還能騰出點時間背單詞的,結果斷斷續續寫了兩個小時,居然還差道題。
她其實真的不是很喜歡晚自習教室的氛圍,桌子對她來說有點高,椅子一動就會發出吱呀聲,前面坐着的男生一抖腿連帶着兩排的桌子都在震。
季栖覺得自己的能量又耗盡了,實在沒有辦法跟任何人擺出好臉色,間歇性地想讓世界毀滅。
但是她最能表示自己脾氣的動作居然是用力怼了一下按動筆的筆帽,然後背抵上座椅靠背,拿出耳機,放了自己最喜歡的歌,跟着旋律慢慢平靜下來,捏着筆繼續寫。
人生真是,不想活還得想辦法哄着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