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樂珩稍稍後退一步,正要行禮恭送,裴煥忽而又轉過頭道:“對了,我想起一件事。”
宋樂珩眼皮子一跳。
“這個……”指着張卓曦:“是你手下吧?他讓我往平南王府走一趟,二話不說打了我一巴掌,是你指使的嗎?”
宋樂珩抽動着嘴角,趕緊把禮行得更誠懇一些,聲音更大了一些,道:“阿珩恭送外爺!”
裴煥佯怒地瞪了宋樂珩片刻,旋即搖頭失笑:“你這性子,果然不似你娘。不似你娘,很好,很好。”
話尾仍舊帶着凝噎的傷懷。末了,裴煥進了車廂,宋樂珩松了一口氣,罵罵咧咧地叮囑張卓曦道:“把外爺送回莊子去。你帶剩下的人,留守在莊子附近。近日邕州會生變,無論如何,務必保莊子安全。另外,你他大爺下次能不能有點眼力見兒?!你這零幀起手把人扇出個好歹,回頭你就替我跪裴氏祠堂去!”
張卓曦摸腦殼:“督主又沒說,年紀大的不能打……”
宋樂珩舉手就要抽張卓曦,張卓曦笑嘻嘻地閃了下,見宋樂珩收了手去,方認真問:“人都不在督主身邊,那督主……”
“用不着擔心,我留人了。”
張卓曦四下環顧,驟見城中一處高樓的頂上,迎着月色閃過一絲亮光。他了然地收回視線,道:“那屬下去了。”
宋樂珩點點頭,目送着張卓曦駕車離去。待馬車行遠,江渝從府中轉出來,一邊吃着祭品點心,一邊道:“沒找到。”
宋樂珩微微皺眉:“整個王府,都不見我那弟弟宋流景?”
江渝搖頭:“東廂住了一個胖子,還有一個喜歡打下人的丫頭,其餘,沒了。”
胖子理當是二房的兒子宋威。至于這丫頭,多半就是宋威的妹妹,宋汶夕。宋樂珩正思量,江渝又道:“哦,柴房裡還有一個老婦,已經快死了。”
宋樂珩眼神一沉,轉身便往府中走。
“去看看,這平南王府的水,究竟是有多深!”
主卧中,一個茶盞狠狠砸在地上,驚得宋含章身邊的美豔婦人驚呼出聲。她見宋含章氣得吹胡子瞪眼,甚是識趣地慢慢挪近了些,看宋含章沒有發怒,才捏着宋含章的雙肩道:“老爺,不要生氣了。不過就是個黃毛丫頭,就算她回來了,能掀起什麼風浪呀。”
“你懂個鳥蛋!”宋含章斥罵一嗓子,唾沫橫飛地指點他沒什麼見識的妾室:“她現在很有可能是枭衛督主!枭衛督主,你知道是幹什麼的嗎?!你知道都城裡有多少官員栽枭衛手裡嗎?!”
劉氏搖頭。她确實不知道什麼是枭衛督主,她隻知道隔壁住了個成衣坊坊主,不遠處還有個酒樓樓主……
宋含章也知道和劉氏說不通,又暗暗罵了一句,才惱火道:“要是你嘴裡這個黃毛丫頭,真是枭衛的督主,那不知道是和陛下睡了多久才撈到這官職的!陛下真這麼喜歡她,萬一她發現了裴薇和她弟弟是被我們……”宋含章眼中厲色一閃而過,很快又變成擔憂:“到時候,她在陛下面前吹些枕邊風,那就麻煩了!這個死丫頭……”
“那就讓死丫頭真成死的嘛。”
“裴煥這老頭子非要保她!不然,你以為她能活過今晚?!”
劉氏聽完,眼珠子轉了轉,笑盈盈的給宋含章斟了杯新茶:“老爺,你呀,有時候就是太正派了。”
正派?
宋含章聽了這話都挑了挑眉頭。
劉氏婀娜的把茶盞遞上,笑道:“處理女人家的事,就得用女人的手段。”
宋含章略略一頓,接過茶盞,問道:“怎麼說?”
“裴氏是書香門第,最看重的是臉面。您忘了,南苑的客房裡,不還住着一個‘奸夫’嗎?”
“你是說……”
“要是衆人都看見未出閣的姑娘和奸夫偷情,坐實了這樁事,您要用家法處死這兩人,裴氏不但不會阻攔,隻怕還會贊同老爺的。”
宋含章喝了一口茶,随即眯眼笑着看向劉氏,一把摟過劉氏的腰身讓她坐在自己身上,隻是掐又是捏的。
“你這腦瓜子,是毒啊,為了當大房,想了不少法子吧?”
“哎呀,老爺。”
“行了,就按你說的做!”
宋樂珩趕去柴房的時候,張嬷嬷已經咽氣了。整個柴房裡一片血污,張嬷嬷手腳都被綁着,嘴裡塞着一塊髒兮兮的布。布上滲滿了幹涸的血色,她睜着朽木般的眼,死不瞑目。宋樂珩在門口站了少時,手指有些僵硬。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走近過去,将倒在幹柴上的張嬷嬷扶起,合攏了她的眼睛,又取出她嘴裡的髒布,替她理好了淩亂的頭發。
她身上的粗布孝衣也沾染了許多血迹,想來生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宋樂珩攥緊了五指,對江渝道:“江渝,你去城裡先找一個入殓師,給她置辦一身衣服,整理一下,等明日天亮了,去城外找個好地方,将人埋了。”
江渝點點頭,收起還沒吃完的餅,正要上前,柴房外,倏然亮起了燭火。劉氏帶着兩個高大強壯的家仆走近,堵在了柴房門口。
“阿珩,你回來了也不向二娘問安,二娘是會傷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