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兒怎的忽然就變了,若不是殿中人多,夜半聽見動靜定會被吓得再也睡不着,”
“李太醫,您喝盞茶歇歇,我替您熬藥吧。”
外頭狂風大作,李太醫在正殿卻汗如雨下。貴妃娘娘平時本就用食不香,加之吃的也少,又久不走動。生子本就極費體力,方才一碗參湯喝下,這才有力氣産子,可氣血虧虛卻不是一碗參湯便可以調過來的。
李太醫急得要命,正好口幹的緊,那名宮人便端着一盞涼茶奉上了。
一碗茶盡數下肚,燥氣消散不少。
隻是不多時,他卻止不住的昏昏欲睡,沒一會便暈了過去。
方才給李太醫遞茶的宮人藏在門外多時,四顧無人便悄悄趁着夜色昏暗閃身而入,将一包藥粉撒于藥罐之中。
這頭貴妃産子,茹雲在寝殿内聽着她凄烈的喊叫聲急得直跺腳,穗歲則看着貴妃的肚子,眉頭微皺着。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鬼魂投胎制度極其森嚴。生死簿在時,經判官禦筆點化後,鬼魂會在孽鏡台前經受判定,随後孽鏡之上便會浮現出下一世所要投胎的具體信息。這些信息均有名冊傳于看守往生爐的鬼吏手中。
可如今,生死簿,判官,判官筆,孽鏡台,全都不在。
除了孽鏡台如今在鬼母手中,剩下的仍舊是下落不明。
沒有了這些,地府的投胎制度回歸到最原始的人力核對方式。需要等待城隍神将人間有孕之人的名錄交于地府,經由啟事閣中的文吏匹配人選,拿到準允投胎的批票才能入往生廟喝孟婆湯,跳往生爐投胎。
眼下枉死城中亟待投胎之魂不知幾何,按理說應當早就有即将新生之魂經過洗滌在往生途中等待新生嬰孩降生,投入其身體當中,待發出第一聲啼哭後,便算是投胎成功才是。
可穗歲環顧四周,整座内殿都沒有新生之魂候着。
倒是這貴妃娘娘的這肚子隐隐透着些怪異之色,連帶着整座内上方頂都黑氣重重,一股詭異之象。
這不像是凡人生子啊,倒像是妖邪出世一般。
貴妃痛的撕心裂肺,手心都掐出血來了,茹雲見狀連忙上前掰開她的手,卻被他反手掐住,隻得忍痛任由主子将自己的手掐的烏青。
穗歲見此,則趁亂退了出去,四下尋找着司徒灼。
快走出大殿時,身後一隻手突然抓住她,将她往後扯,一時間穗歲隻覺得魂魄都險些被扯了出去。
那隻手帶着溫熱拉住她,穗歲一個回身,落入一個懷抱之中。
一股藥香驟然間包裹住她,将她吓了一跳,她因為慣性一頭撞在了司徒灼的左肩處,隻聽見那人一聲悶哼,穗歲撞到腦袋,也不由得發出“嘶”的一聲痛呼。
待塵埃落定,司徒灼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拂在她腰際,輕輕拍了拍,低聲道:“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穗歲提着的心這落了地,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胸口處的心跳得恨不得要蹦跶出來。
她長舒一口氣,無意識的依靠在司徒灼肩頭,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突然間因為忍痛而繃緊的下颚。
穗歲全然忘記了他的左肩處還有傷,之時靠着他平穩呼吸。
司徒灼看着懷中人的後脖頸,這具身體并非是她,卻處處彰顯着她。
像是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他動作十分輕柔的将臉側挨在穗歲的腦袋上,松開捏着她的手,擡手輕撫上她的後頸處,拇指摸索兩下,細膩的皮膚觸感傳來,他無聲的彎了彎嘴角,喟歎道:“對不起師父,是我吓到你了。”
殿外,雷聲大作,電閃雷鳴,穗歲歎了口氣,鬼做久了,如今突然附身到凡人身體裡,感知力卻變弱了,對于司徒灼的觸碰,她竟絲毫未覺。
她擡起腦袋,回退兩步,鈍感力十足的揉了揉額頭。
“無礙,隻是這宮裡的妖邪氣息太過濃厚,這裡頭的凡人生得不知是個什麼邪物,得想辦法除掉它,然後回地府找妖司的人來。”
說着,穗歲拉着司徒灼便要往外走。
殿外忽然狂風大作,一道劇烈的閃電忽得化作一片極為炫目的光亮,一瞬間便将夜空照亮,驚得大殿内外來往的宮人一陣驚呼。
殿門外,有陣陣腳步聲傳來,這聲音十分規律有節奏,一步接着一步,持續不斷的發出‘哒,哒,哒,哒’的聲響。
聽到此聲,穗歲油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拉着司徒灼退到一旁的昏暗之處。
殿門外,有位宮女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亦步亦趨地緩緩而來,她雙手端藥,行走間十分小心。
隻是那位宮女還未走至殿内,方才那陣十分緊密的腳步聲便已先一步走至正殿外了。
一股勁風淩然向她掃來,隐隐帶着殺意,霸道又迅猛。打在她腰腹處,直接将那位端着藥的宮女掀翻在側,整個人向一旁飛摔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她手中的藥碗打碎在地,口中吐出一大口腥紅的鮮血,當即便沒了性命。
聽到外頭的動靜,殿内衆人停滞了片刻,隻有内殿之中,貴妃生子的凄厲叫聲,源源不斷的傳入衆人的耳中。待殿中衆人認出來人後,便紛紛上前向其行禮。
“拜見國師大人。”
國師收起拂塵,向手臂内側一甩,漠然踩過那位宮女的手指,他并未看她一眼,隻向一旁行至兩步,俯身蹲下拾起藥碗殘骨,碎裂的藥碗中尚有淺淺一些湯藥,還冒着熱氣。
濃郁的藥香四溢,其中苦味極重,帶着些令人作嘔的腥味兒。
國師将那藥輕輕掃過鼻尖,似乎在仔細分辨其中的用藥。
片刻過後,他扔下藥碗殘骸,起身輕甩拂塵,淡淡道:“此人意圖謀害皇嗣,已被貧道就地正法,善恭,将此人交由控弦司,務必查出背後主謀。”
聞言,殿内衆人一片嘩然。
被稱作善恭的那具傀儡仆童得了主人的命令,機械呆闆的腦袋微微颔首,随即将死去的宮女屍體一手提起扛在肩上離去了。
一個太監突然從旁跑出,神色慌張道:“李太醫不知為何暈倒在地,娘娘正在生産,這可如何是……好…”
“拜見國師大人,奴才冒犯,請國師大人降罪。”
小太監慌亂而來,跑至跟前來才看到國師等人,急忙跪地請罪。
國師淡淡一句無礙,小太監這才跌跌撞撞地退至一旁。
“貧道奉太後禦令,協助太醫院為貴妃安胎直至生産,如今太醫不堪大用,為保皇嗣,貧道隻好前來為貴妃娘娘做法,以求皇嗣順利降生。”
随即,他身後的人便開始搭建法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