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桌上鴉雀無聲。
他狠狠瞪向故意拆台的柏嘉樂,尬笑兩聲:“我買的升級款,怎麼能是你那便宜貨。”
晏明試圖轉移話題,柏嘉樂掏出手機:“那我可要掃碼一下長長見識。”
晏明笑容僵在臉上,心裡把柏嘉樂罵了個遍。
僵持不下中二舅拿走柏嘉樂手機打圓場:“咱家電視沒關呢,吃完回去關上。”
二舅早就看出晏明吹牛逼,畢竟白白收禮,誰沒事讨這個不痛快。再說這可是晏明,十裡八村出了名的闖禍精,把他惹急了大過年的誰也别消停。
“晏明啊,這次回來多住一陣吧?”
“不了,我回來接我媽去京市,後天就走。”
“你媽有你這麼個孝順兒子,真是享福了!”
晏明眉開眼笑,主動去碰二舅酒杯。
酒過三巡屋裡喝成一片,晏明出門接電話,順便點根煙。
話筒裡的人哀求道:“老大,我沒買到回家的票,後天要往明海别墅送貨,你幫我走一趟呗,傭金一半歸你成不?求你了!”
晏明彈落煙灰,瞧到門口補雪人窟窿的柏嘉樂:“地址發我。”
“老大,太感謝你了,對了我叮囑一句,這是霍家要的貨,你到那卸完貨就走,千萬别出了岔子,咱們可惹不起。”
惹不惹得起,法治社會他們還能怎麼樣?
晏明最煩這群搜刮老百姓的資本家,他仇富。
柏嘉樂終于補好雪人,正在欣賞自己的完美作品,突然背上多出一雙手将他推翻在雪人身上。
好好的雪人就這樣被柏嘉樂壓扁了。
柏嘉樂擦掉臉上的雪:“晏明你有病吧!”
晏明雙手插兜抖腿:“我看你腦抽了,讓我下不來台。”
柏嘉樂憤怒不已,卻又打不過晏明。二人身高體型相同,一米七八偏清瘦。柏嘉樂文文弱弱肉軟塌塌的,晏明初中畢業就幹苦力,皮肉緊實,渾身使不完的牛勁兒。
“你還這麼幹嗎?”晏明笑得幸災樂禍。
“你、你管我說什麼!”
柏嘉樂剛坐起來,又被晏明擡手推倒了。
“你!”
“我怎麼我?”
姑奶見狀拉住晏明,柏嘉樂趁機起身,紅着眼睛跑了。
“你呀,總欺負他幹什麼,你媽醒了,我給她留了飯菜,你端去吧。”
晏明一臉無辜:“真不能怪我,他欠教訓。”
小屋裡光線昏暗,女人坐在床邊剝橘子。床頭擺放着兩瓶西藥,藥瓶下有一張微微泛黃的薄紙。
紙上寫着,奧氮平早午一片,晚兩片。氟哌啶醇早晚各五片。
字體很醜,橫不平豎不直,但足夠工整清晰,一筆一劃沒有連筆,像小學生寫的字。
這是晏明外出打工那年給晏箐禾寫的藥物用量表,多年來一直沒換過,紙薄得透光。
“媽,我帶你去我那住,一會兒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後天走。”
“哦,聽你的。”
晏箐禾打開燈,女人長發烏黑柔順,歲月在她臉上增添幾分滄桑,四十歲的人五官依舊标緻柔和。
她将橘瓣遞給晏明:“晏僑呢?”
“在京呢,火車要坐一天一夜,怕他受不了。你不用坐硬座,我給你買了卧鋪。”
晏箐禾木然呆滞:“那你呢?”
“我年輕,坐一天不算事。”
她慢慢點頭:“噢。”
實際上晏明隻買到了站票,這點苦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臉皮厚,站累了就坐地上,坐累了就躺地上,所謂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
晏明風風火火收拾了一天行李,足足兩大箱子。之前沒接晏箐禾因為自己也是勉強度日,他沒學曆沒技術,吃苦耐勞空有力氣,體力活是最廉價的。
後來到處湊錢考駕駛證,辦健康證,送外賣開貨拉拉,還租到了便宜房子,也算是越幹越有奔頭。
從晏明記事起,晏箐禾就患有精神分裂,一直靠吃藥控制,好在能夠生活自理,還有姑奶幫忙照看。小地方醫療水平終究有限,他想把晏箐禾接到京市,一來有個照應,二來方便她看病。
臨走這天,紅色寶馬又“嗡——嗡——”地來接晏明了。
宋飛抓着一根還沒吃的老冰棍,歡欣鼓舞地送晏明離開,搖頭晃腦地叫他大馬猴。
晏明去而返回,趁男孩不備,一口咬去三分之二的冰棍。
宋飛一愣,随即坐在地上打滾兒大哭。
晏明搖頭晃腦朝他略略略,揚長而去。
車裡,晏明捂住腦門眉頭緊皺,似作痛苦沉思。
司機問他:“怎麼?離鄉傷感了?”
晏明深深吐出一口涼氣:“冰棍吃急了,腦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