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獻南則在祭壇旁,似不經意撥弄一下水面,語意挑釁又嘲諷:“被玷污的水鏡,不該呈予天道栖身。所以,隻能請快雨你來淨化污濁。”
玷污?
可笑,真正染指神明之人,又是誰呢?
快雨額角青筋狂跳。
她曾跟楚雲卻學過菩提祭的祭祀儀式,雖說沒咋認真聽講,畢竟根本用不上,但不論如何也了解過不少——
裡面沒有〈淨化〉這一步驟。
快雨索性實話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與想象中不同,楚獻南竟頗有耐心,依舊笑意盈盈,開口卻讓快雨屏息凝神:“沒關系,讓我來告訴你吧——血是純淨的,鮮血足以洗刷罪業。”
“那麼……”
這一刻,快雨感覺自己或許能猜到楚獻南的目的。
不會吧,不會要讓她放血吧??
“等等,殿下。”
一位繁金教徒冒冒然出來,打斷兩人的對話,他摘下兜帽,“快雨姑娘于陛下而言很重要,傷重恐陛下與殿下互生嫌隙,不如屬下為這次演練提議一位人選。”
快雨望去,稍微安心。
……是杜瓴。
楚獻南“哦”了一聲:“誰?”
杜瓴指向隊伍最末,不偏不倚:“他。”
被點到的那人一頓,蓦地輕笑。
他同樣摘下兜帽,展露黝黑不見底的一對眼眸,沒有半點兒惱意:“好啊,求之不得。”
他從容過了頭,語出亦驚人,在場人詫異不已,其中自然包括杜瓴。
杜瓴原本準備了一打用以說服對方的借口,沒想到在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場。
楚獻南在微微揚眉的驚訝過後,遂直接點頭同意:“也行。”
杜瓴和他顯而易見的關系不好,推他出來做個替死鬼,楚獻南并不意外。
反倒是此人……
更狐疑的還是快雨。
她的指尖掐着柔軟的手心。
五十弦……他是五十弦??
欸,不對!
五十弦在隊末的話,那這個人是誰??
快雨倉皇地看向隊首巋然不動的男人。
那人依舊沉默,對所有人的一切行為隻是觀察,而不發表任何意見。
恍惚間,五十弦徑自解開披風,仍舊一身紅衣現身,他信步上前。
别在披風扣結上的叆叇又被他随手一搭,重新架回他的鼻梁。
杜瓴率先塞給快雨一柄短刃,離去前在她耳邊低聲囑咐道:“你的胡言亂語,剛好有了證實的最好機會,來試試吧?”
……是。
确實。
不得不承認,從某種角度而言,杜瓴其實是在幫助自己。
快雨霎時感覺胸口起伏都大了不少,她握住冰涼刀柄的右手顫抖起來,目光逐漸失焦。
隻要殺掉五十弦……就能回家了!!
“咚!”
似是膝蓋碰地面的一聲輕響,惹快雨回過神時,五十弦已單膝跪在她面前。
他無辜地歪着頭,把長辮撫至身前,向快雨展現足以緻命的軟肋:“來動手吧?”
這四個字咬得輕柔,他似是有意在哄着快雨這麼做。
快雨俯視五十弦,竟從叆叇的縫隙裡窺見閃動狂熱的眼珠正一眨不眨緊盯自己。
……或許,這一場排演,于誰都是一場漫長的等待。
但是、但是……!
快雨面色遽地陰沉,她低垂頭顱,握緊刀柄,卻不再動彈。
任誰都能看出她那溢于言表的猶疑。
楚獻南心底冷嗤。
脆弱是人的通病。
脆弱的靈魂盡管擁有強大的軀殼又如何,心死亦一種死亡,直至終時,也擺脫不了全盤皆輸的命運。
哪怕自天外降臨的靈魂亦是如此。
不過沒關系。
到了菩提祭,每一人都将領受慈悲,逃離苦海,接下〈公正的恩典〉——
扔掉那些無謂的枷鎖吧,來把浮金州變為真真正正的長生之國!
“快雨,若你不願意這麼做也沒關系。”楚獻南貼心地提醒她,“距離菩提祭還有段時日,那天……”
“我們再來一遍吧?”
聞言,快雨笑了。
她的笑聲一點點滲出來,鬼一般駭人:“……不必了,我現在就可以。”
言罷,對準五十弦的脖頸,快雨堅定地高揚起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