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薄的清水鋪滿地面。
祭壇于上方靜靜肅立,冷冽的流水就這樣從它喉間鑽出,沿規整的石質圍欄淌遊而下。
旗幟招展,漾幾片暗影。
鬼魅且幽邃。
快雨未步入其中,隻是停留在外側,便被這裡的景物吸引。
頭頂無邊深空,繁星閃耀,抖落華光。亦順便在腳底劈開一道逶迤的裂隙,銀河般潋滟缥缈。
不敢想象。
這裡竟是金庭的祭壇,如夢似幻。
小鬼躲在快雨的身後,替她抱着一柄斧頭,探頭探腦地抱怨:“為什麼不讓我帶你硬闖啊!來來回回躲這麼多守衛,現在才到。”
“硬闖以後呢?估計我直接上通緝令了吧……我很弱的,放過我吧。”
快雨手握成拳,不輕不重捶下他的腦袋,“還有哦,我若真被逮捕了,在那之前我一定先拖你一起下水。”
“切。”小鬼小聲嘀咕,最後又别扭地誇她兩句,略帶調侃,“不過你的感覺還挺準的嘛。來的路上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我們倆。”
“姐姐,看來你很适合當鬼啊。”
快雨又毫不留情給了他一下:“……再跟我說這種不吉利的東西,小心你連鬼都當不成。”
小鬼瞪她:“我明明在誇你!”
快雨不再理會小鬼,她踏入水層。
漣漪圈圈擴散,绮麗的夜幕刹那破碎,片刻,再度複合。
繼續前行,邁上階梯。
水珠迸濺,嘩啦嘩啦的響動此起彼伏。
快雨盡可能地放緩步調,克制力度。她拎起一截裙擺,就這樣小心翼翼走至祭壇旁邊。
濕意已經蔓進鞋底,還有溫潤若有似無地沒過腳背,留下些許不适的觸感。
她拿出一把黃色的符紙,随後掏出火折子,點燃。
火舌催促,符咒化作灰燼,一點點落入清水,接着便随之散到祭壇各處。
“這樣就行了嗎?”小鬼目不轉睛看快雨動作,倏爾擡腳痛呼,“嘶——好疼!”
“……你别太靠近這裡。”
快雨見狀,沉默地揪住小鬼的衣領,緊趕兩步,一把将他扔到碰不到水面的圍欄外,“幹脆你去找楚雲卻吧,她那裡應該比我要好些。”
小鬼讷讷點頭,極快溜走了。
并不是融入水中符灰就喪失了殺傷力。
對付這種修習不深的小鬼,效果簡直立竿見影。
在快雨還未穿越遊戲之時,她還曾聽說過哪個地方有喝符箓水用以“治病”“驅邪”的偏方,具體真假不明。
擱在以前,她高低得罵一句迷信。
現在……
快雨一邊重回燒紙大業,一邊為自己喊冤,忿忿不平。
可惡,等從這個世界出去,她發誓這輩子絕對絕對不會再玩恐怖遊戲了!!
直至一把符紙終于燒完,快雨緊繃的肩膀才松懈下來。
與此同時,眉心卻忍不住逐漸蹙攏。
好安靜,好成功。
成功得甚至令人瞠目結舌。
然後呢,她隻需要悄悄摸回去就結束了嗎?等到下月菩提祭那天,讓這張被徹底擾亂的陣法反撲加害者,給他們緻命一擊?
可是,浮金州的循環甚至永遠無法到達下個月。
而且,快雨見過金庭凄慘的結局——
沒有她參與的那條時間線上,楚雲卻也來過祭壇嗎?她比自己厲害,來去應能更加順利。
這麼輕易就能化解……肯定不對。
“在想什麼?這麼久不願轉身。”一道含笑的聲音突兀飛來,釘在快雨忽然僵直的背脊。
“做完壞事不快點兒溜走,居然還一動不動待在原地……愚鈍!還以為雲卻選人的眼光提升許多,如今看來,倒是我錯判?”
快雨回頭,呼吸凝滞,呼喚來人:“……殿下。”
楚獻南一臉淡然,但笑不語。
快雨居高臨下,清楚地看見他的陰影後跟着十幾個裹長披風、頭戴兜帽的繁金教徒。
其中一個,身形高大,輪廓熟悉。他站在楚獻南斜右一步,唯露下颌拉直的唇線,默默無言。
快雨幹咽兩下。
他……?
“呵,這裡很漂亮吧。”楚獻南的出言打斷了快雨的思緒,她緊張地煽動睫羽,眼睜睜看着楚獻南踩上階梯。
“可惜,滄海桑田。美景并非亘古不變,人亦如此。”
楚獻南一步一步走來,靴音叩水,撞擊沉悶。
他扯下眼罩,張開雙臂,竟話鋒一轉,“呵呵,時間還早,剛好諸位皆在場,來為〈菩提祭〉演練一番如何?”
“我就不……”快雨猶豫着想要拒絕,奈何楚獻南根本不給她機會。
“作為祭司,你可是最重要的,怎麼能這麼着急退場呢?”
他的左眼睜得極大,金芒鋒利,逼視渾身戒備的快雨,不容置喙,“放心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盡好自己的職責便是,我保證,菩提祭之前,你不會無緣無故死去的,好嗎?”
繁金教徒随之分站兩側。
其中包括楚獻南身側那個眼熟的高個男人,他走去面對快雨的一邊,與她拉開一道距離。
快雨眼尾的餘光不由自主跟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