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Nocturne in C-Sharp Minor (1830)》，by Janusz Olejniczak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七十年前的詹姆斯·巴恩斯，美國隊長的戰友，手足，知己。美國隊長愛慘了他，無人不知活躍在英雄後背的狙擊手是這個無堅不摧的美國大兵的阿喀琉斯之踵。

七十年來的冬日戰士，九頭蛇的武器，俘虜，消耗品。九頭蛇也愛慘了他，用他彰顯力量，用他散播恐懼，肆意撕碎他的靈魂如同用腳去踢翻一條不聽話的野狗。

一身黑色作戰服男人四肢放松移靠在椅背上，削瘦的面頰與他近乎墨色的眼睛一同模糊在濃重的黑暗裡。

比起總部那些腦子裡隻有“九頭蛇萬歲”、隻要被命令就會毫不猶豫對身邊人舉刀的同僚，男人自诩是個糟糕透頂但思維正常的惡役。他雖然能完全感受到九頭蛇失去武器後的勃然大怒與瘋狂，但也能想象出美國隊長看到昔日戰友喪家老狗般可憐模樣時的痛苦心碎與憤怒......所以在同僚們在總部憤怒叫嚣回收機器徹底洗腦、讓世界為觸犯九頭蛇的威嚴而恐懼時，他毫無幹勁，興味索然。

......喂喂，什麼洞察計劃，什麼新秩序新世界，聽起來就很糟糕吧？說實在的，連他這個惡役都絲毫不希望讓這群人掌控權柄啊，那種白色.恐怖的世界令人倒盡胃口。

借口備戰離開會議，雇傭兵先生獨自一人坐在他置備的安全屋，雙手交叉放在腹前，注視着深沉的虛空，推算此刻複仇者聯盟内部亂作一團的場面，突然低低笑了一聲。

——對好人而言他是作惡的英雄，對惡役來說他是正确的俘虜，對紅骷髅來說他是戰勝美國隊長的戰利品，對那個金發小女孩來說他是需要拯救的珍寶......

那對他布洛克·朗姆洛來說，使用近五年的代号W01的武器是什麼？

雇傭兵起身摁亮台燈，拉下燈管對準工作台上的步.槍，将保養箱放在一旁打開。

半個小時之前、金發女孩發消息告訴他行動時間時，他往槍膛裡注入了洗槍油。現在正是污漬軟化，保養槍支的時候。雇傭兵鋪好棉質擦槍布，檢查彈倉、閉鎖槍機，拔出槍栓取出後機匣，依次将槍機及複進簧組件、上下提把和機蓋、握把、導氣裝置放置于棉布上，拿起另一塊擦槍布開始擦拭零件。

擦槍。

是雇傭兵最喜歡的放松方式。

布洛克·朗姆洛在曼哈頓下東城的貧民窟長大，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撬棍和毒.品的世界對他而言如魚得水，十二歲他毫無抵觸地親吻了暴力和金錢，十六歲他襲擊了年僅十五歲的雷切爾·萊頓，十八歲他第一槍打碎了原教父的腦殼，第二槍打碎了教父八歲女兒的腦殼，牽着教父的狗踩着教父全家的血坐上了權力的交椅。本以為自己會像上任教父一樣死在昂貴的真皮椅子裡，卻遇見了一位導師，學會了如何為自己制定底線，如何控制和追求欲望，如何通過适當的克制攫取更美妙的果實，如何同時踩在善人與惡人的頭頂。從此街頭的混混洗掉了幫派的紋身，披上了一層西裝，蒙住冷酷濃黑的眼神，挂上親切的笑容走進軍校。拒絕了軍區的直升邀請，反而投身戰亂地帶服役八年、拿到一身足以掩蓋街頭混戰傷疤的槍傷和挂滿軍裝的獎章後進入九頭蛇，就職神盾局。

他是神盾局快速反應特種部隊隊長，他是九頭蛇特殊作戰小組隊長，他追求自由習慣克制，熱愛暴力偶爾作善，大部分時間習慣潛伏在命令的影子和黃昏的紅光下，做一個冷靜的優秀獵人。

在漫長的鬥毆、流亡、戰争和犯罪路上，布洛克·朗姆洛走出了任何人察覺到都要膽寒的距離。他轉換過無數利益陣營，他追随過無數正反上司，他曾經為戰友擋了一槍穿透整個肺葉，他曾經隔天就用一枚火箭炮轟碎開了老東家的門。他不服從任何規則，他隻踐行親手設下的信條。在決定栖身九頭蛇後，有人唾棄他是九頭蛇忠心耿耿的惡犬，他欣然接受了這層新皮，甚至以此為榮。無人知道他其實不信團體不信權力不信羁絆甚至不相信利益，除了自己，他隻信手裡的槍。

保養槍支比性.愛更能讓他心情平靜。

“滴滴。”

是艾麗薩·缇科瓦的電話。

布洛克·朗姆洛按下免提。

“......”

主動撥打電話的人沒有立刻說話，沉默着，隻有輕微的呼吸聲。雇傭兵想都不想就知道這可愛姑娘因何難受，于是他也不說話，愉快地将呼吸聲當作舒緩的伴奏，仔細地擦拭零件的每一條縫隙，輕柔地抹掉殘餘的槍油。

“我和巴恩斯出複仇者大廈了。”伴奏小姐終于唱歌了。

“嗯。”

“我和斯塔克先生交代了。”伴奏小姐聽起來沒什麼興緻。

“嗯。”

“他很生氣......”伴奏小姐這是在幹什麼？

“自然。”

“但......總之我和隊長說——”......Oh that‘s too much。

“Hush。”

所以棕發雇傭兵輕輕噓了一聲，用和通條刷來回擦拭槍膛相差無幾的愛憐力度對伴奏小姐說。

“女孩，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需要向人傾訴，需要尋求幫助......但你确定，這個人是我？”

可愛又天真的伴奏小姐一瞬間啞了火。等到膛線被布洛克·朗姆洛擦的烏黑發亮，對着光源散發出性感神秘的幽光時，手機揚聲器裡才再次傳出聲音。

“......感謝提醒，朗姆洛先生。”

“Good girl。”

雇傭兵滿意地點了點頭，用裹着頂針的擦槍布抵住機件各處細縫、刮擦殘留的污漬。在伴奏小姐事無巨細的逃跑方案詳解和演出步驟指導中上了一層幹淨的油，最後麻利地将零件重新組裝，右手持套筒空膛擊發，左手控制套筒緩慢複位。

咔嚓，最後的機匣成功進入卡槽。

而這十分清晰且在各色影視作品中頻繁出現的聲音終于讓電話那端的金發姑娘意識到了雇傭兵在幹什麼。

“......槍？你拿着槍？”

“是啊......My poor girl。”

布洛克·朗姆洛摘掉沾滿油漬的手套，随意抹了把臉上的機油，将桌子邊緣的一摞文件扔進粉碎機，在嗡嗡聲中溫柔又憐憫地說。

“告訴我地址，你可以開始逃命了。”

連碎屑都不剩的灰落進透明盒裡，被他翻手倒進了垃圾桶。

“......我們帶着巴恩斯離開複仇者大廈，按照計劃抵達了哈林區，往罪城方向開車了。”剛才還有點惶然不知所措的女孩立刻冷靜了下來，甚至能反過來諷刺他，“隻要朗姆洛先生按照我們的計劃來，不以拿到兩個爛西瓜為目标，我就一定能活到八十歲。”

布洛克·朗姆洛在黑暗中大笑出聲，提着槍站了起來。被他遮住的台燈光立刻再無遮擋，映亮了挂在他背後、滿牆泛着金屬光芒的冷硬武器。而下一秒這些可怕冰冷的東西就重新隐匿在黑暗中。雇傭兵關掉了燈，一邊往門口走一邊揶揄，“怎麼，你還想讓‘朗姆洛先生’做你一輩子的‘長腿叔叔’？”

尾音出口，他便“啪”地一下按掉通話，拿出聯絡器，靜靜等待消息。

如他所料，聯絡器很快收到了通訊。

「這裡是潛入組先鋒小隊S05，發現武器蹤迹。武器和目标二人躲在哈林區貧民窟，目前正往布魯克林I-278路方向移動。」

“R01收到。定位發過來，繼續保持跟蹤，指引作戰隊T01和T02彙合，确保将目标二人截堵在高速路天橋路段。”

「Copy that。」

布洛克·朗姆洛切斷通訊，站上移動電梯。

用艾麗薩·缇科瓦給他的密鑰進入洞察計劃，以往對他隐藏的名單中赫然出現了他的名字......正如之後和他達成合作的金發女孩所說，九頭蛇既然不信任一個被洗腦的兵器，也不可能信任一個挖來的雇傭兵。

九頭蛇還是背叛了他。

——好心應該有好報，隻想對付那些真正的九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