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賓塞:“?”
“嘭!——”
特質合金鋼門在瑞德面前猛然閉合。甩了瑞德博士一臉冷氣。
啊……?青年表情茫然。
他又說錯什麼了嗎?
“……你真是這麼說的?”
“嗯。”被拒之門外的瑞德一邊接咖啡,一邊悶悶不樂地對旁邊的人說:“而且我特地,像你說的,委婉提示了,沒有直接對她說你頭發就像做了失敗的離子燙。”
他低下頭,往咖啡裡放了一顆方糖,因此錯過了身邊人痛苦憋笑的猙獰表情。
“然後呢?”
“……然後她直接在我面前甩上了門。”他又往咖啡裡放了顆方糖。
這下旁邊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黑人青年彎腰抱着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Baby-boy,我開始擔心你會單身一輩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很認真找同伴解惑,卻被毫不留情嘲笑的小天才面無表情,狠狠地往咖啡裡砸了七顆方糖。
——一顆給自己,另外六顆砸進德瑞克·摩根的咖啡杯。
摩根聞聲望向自己開始凝固的咖啡,立刻笑不出來了。
……得,重新泡一杯吧。
就在他準備把這杯凝固的咖啡風味糖漿倒進洗漱台時,門就開了。
“早上好,艾麗薩。”
傑森·吉迪恩正在看斯賓塞·瑞德整理的報告,注意到走來的姑娘後他直起身,将手裡的報告合上放到一摞報紙之上。
“睡得怎麼樣?”
“感覺很安全,謝謝您。”
艾麗薩敏銳地注意到老人一如往常的平和笑容下若隐若現的凝重。她走到吉迪恩身邊,視線落在露出的報紙一角。
“您有什麼發現——”
吉迪恩扶正報告,蓋住泛黃的舊報紙。
“吉迪恩先生?”艾麗薩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擡頭看向行為分析部的元老。
“......聽着,艾麗薩,我希望你可以從這件事裡脫身。”
老人心知旁邊聰慧的姑娘已經從他的動作中解讀出了他的遮掩,不由得微皺眉頭,盡量組織一些不那麼激烈但具有說服力的詞語,“你帶來的信息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過我之前所預測的......我必須要感謝你,艾麗薩,如果不是之前你說服我不要直接接手這件事,可能貿然涉足的行為分析部在今後都會不複存在。這件事不光我們不能碰,整個聯邦調查局都無法處理。我今天就将報告呈給特殊部門,在報告中我會隐藏你的存在。相信我,他們很擅長處理這個,并且加上你的情報,順利的話會走向你希望的結果——”
“前提是你能活着看到。”
艾麗薩和吉迪恩齊齊看向聲音的源頭。
說話的是皮特羅。在将艾麗薩送入安全的休息室後就不見蹤影的銀發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吉迪恩的另一側,手上正在翻看這一摞報告。看到他的吉迪恩微微睜大眼,低頭看手旁的文件——
“在這呢,謝謝,還挺全的。”
銀發青年合上報告,塞到老側寫師手裡,砸砸嘴感歎道。
“九頭蛇比我想象的還麻煩。”
正巧從茶水間走出來,看到大變活人一幕的斯賓塞·瑞德張大了嘴。
“哇唔。”
他真心實意地感歎。與此同時那顆無與倫比的精妙大腦開始瘋狂旋轉,最後無數的線索全部引向唯一一種可能性。
“你是變種人。”小天才肯定地說。
銀發青年聞言聳聳肩。
“差不多就是這樣。”他毫不慌張地承認,并伸手點了點那份此時讓吉迪恩覺得分外燙手的薄薄幾張紙,“九頭蛇愛變種人愛得發狂。我和他們打過很多次交道,對他們的作風和能力再清楚不過……不得不說,你們沒有第一時間展開調查真是太明智了,這樣哪怕九頭蛇發現了什麼端倪,也隻會認為你們不知情......畢竟,正義感過剩的精英不可能放着現成案子不管,而殺掉聯邦調查局下非常重要的小組所有成員,就顯得得不償失了。他們不會幹吃力不讨好的事,頂多會監視你的小組一段時間。但艾麗薩……”
他看向艾麗薩,純黑的眼睛透露着她非常熟悉的,哀嚎悲恸後被時間磨出的平靜滄桑。
“無論是被九頭蛇還是被神盾局發現,你都會在動蕩中粉身碎骨。”
被耶稣拯救的抹大拉的瑪麗亞不會死,她得到的是從親吻耶稣衣袍那一瞬往後的永生救贖。
而艾麗薩會,因為否認諸神的反抗者西西弗的餘生,是在山坡上被無法反抗的巨石折磨,永不止息。
“我喜歡英雄,我是浪漫主義,我喜歡盛大的犧牲而不是黑暗的殘喘,艾麗薩,我最害怕的不是你會死去。”
曾經遭受慘烈失敗的反抗者對即将掀起又一次無望抗争的人說。
“我最害怕的是你從身到心都徹底凋亡,連死亡都被卑鄙踐踏。”
這次艾麗薩沉默的時間比皮特羅所知道的任何一次都長。
她不得不承認,皮特羅說的是對的。
她是個懵童,是個累贅,她一無所知一無是處,面對張牙舞爪的鷹蛇,她連爬蟲都算不上。
她不是西西弗。西西弗是人間最足智多謀的人,是科林斯的建城者和國王,是敢于和宙斯做交易,可以綁架死神的荒誕英雄。他敢戲谑嘲笑諸神,他能讓人間長久以來都沒有死亡。向着高處掙紮本身足以填滿他的心靈,他能成為人類不絕望,不頹喪,在荒誕中奮起反抗,不惜與荒誕命運抗争到底的一面大纛。
可她做不到。
她隻是個連最原始的力量都沒有的庸人。
她害怕死亡,她不敢死亡,她恐懼連靈魂都被扯成碎片。
還有……她害怕她的死亡,會擊垮他心中那已經如黑夜裡一點螢火般将熄未熄的光明一面。
但,在顯露出來的部分,金發姑娘沒有露出恐懼表情,沒有靠外物支撐身體,沒有緊咬唇瓣,沒有握緊拳頭。她的手輕輕搭在腹部,連眼睛都沒有比往常更亮或更暗,在等待她做出決定的其他人看來,她隻是有些異常地安靜,沒人發現她的内心已經兵荒馬亂天翻地覆。
這場戰争注定單槍匹馬。
艾麗薩抗争了很久,久到皮特羅以為她會再一次拒絕他。
“我想......”
獨自在體内打響戰争的金發姑娘終于開口了。
“——艾麗薩。”
她猛然回頭。
“什麼人!”
屋内的側寫師紛紛拔出搶,接二兩三的上膛聲後,武器全部指向一個位置。而皮特羅早已移動到艾麗薩身前,警惕地凝視不速之客。
可不速之客眼裡隻有艾麗薩。
“艾麗薩。”
他又一次呼喚。
艾麗薩錯愕地睜大美麗的藍眼睛。
呼喚與呼喚逐漸重合,夢境和現實逐漸重合,漸行漸遠的阿伯納與輕巧落地的男人逐漸重合。半長不長的棕發披散遮住面頰,她沒有辦法看清他的表情,隻有一聲一聲的呼喚撞擊耳膜。
“艾麗薩。”
不速之客笃定地呼喚她的名字,低沉沙啞,隐忍克制,輕之又輕,珍而重之,在他唇齒間歎息流連,久久不願化開。
“我認識你。”他說:“你的名字是艾麗薩。”
艾麗薩怔怔注視他,而他也試探着,移動了一步。
“後退!”德瑞克·摩根穩穩端着槍,“不許靠近她!”
“别開槍!”艾麗薩猛地向前疾走幾步,躍過前面的皮特羅,又遲疑地放慢了腳步,最終在能看清他的距離前猶豫停下。
她耐心等待着他的下一個動作。
他沒有理會對準他的槍口,隻是仔細端詳她。
“金色的頭發。”他突然說。
“藍色的眼睛。”
艾麗薩在他的視線裡顫栗。
“白色翻領,鐵鏽紅的裙子。
“你的臉……
“你的手。”
每說一句,他就離她更近一點。最後他終于站在了她面前,垂着頭,等待她回應。破曉時分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亮那雙碧綠如雨後新葉的眼睛,朦胧的光暈不容拒絕滲透進了她的心髒。
“我想……”
他擡起機械手臂,将手心攤開,試探着,放在她的面前。
“我沒有忘。”
艾麗薩低下頭,視線定格在他掌心的一串歪扭模糊的字母上。
在看清那串字母是什麼意思後,艾麗薩體内的戰争瞬間結束于一邊的潰不成軍。
“看,艾麗薩。”
不速之客露出一個細微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炫耀。
“你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