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The Crisis》，《海上鋼琴師》主題曲

殺手緩緩眨了下眼，不明白剛才還挺好說話的金發姑娘因何突然發怒。

“我不......”

“因為我是個好姑娘，所以我就要幫您嗎？”

艾麗薩打斷了他。

她有些失控，擡起雙臂環抱住自己，似乎是被深深刺痛了。她的理智還在，隻是和她的身體暫時分離了，她甚至能客觀評價自己的聲音有點過分尖利且單薄，反而顯得她更加刻薄和虛弱。

“因為我是個好姑娘，所以我活該被看中，活該被殺死，活該被恥笑，活該失去親人，隻因為我是個什麼——見鬼該死的好姑娘？您是這個意思嗎？”

殺手先生依然沒有生氣。

他仍不明白艾麗薩的憤怒從何而來、因何而漲。但比起聽不懂艾麗薩的遷怒所以平靜，他的表情更像是不介意。

面對年輕姑娘已經算遷怒的抵觸和指責，殺手意外地展現出了與他的遲鈍和年齡完全不符的耐心與包容，沒有不快，沒有打斷，也沒有辯解，也貼心地沒有立刻追問一些他好奇的細節。

他耐心等待着艾麗薩劇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平複，然後平靜地說。

“對不起。”

“......什麼？”

“從那天，到今天，對不起，缇科瓦。”

他又重複了一遍。

艾麗薩睜大了眼睛。

無論是理智還是憤怒，她都從未想過會收到真心的道歉，所以此刻這句生疏但誠懇的歉意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她心頭的邪火和盛氣登時熄滅龜縮，艱難壘就的防禦堤壩也瞬間決堤，直接将她死死隐藏的本真性格暴露在了白日之下。

......這位敏感多思的姑娘，在猝不及防被掀掉尖刺外殼後，甚至要為剛才的咄咄逼人生出愧疚了。

......因為，抛開死死釘在他胸前的身份，艾麗薩其實是能夠，也已經看出了的：

殺手先生在她面前逐漸展現出的，是和「殺手」南轅北轍的真實。

這很好，但這很危險。

艾麗薩的直覺在向她示警。

慌亂之間年輕姑娘重重向後一靠，試圖和不按常理出牌的殺手拉開距離。凳腳在地闆上重重劃過，發出木質的刮擦哀鳴。

但這點可憐距離并不能讓她忽略殺手的自白，甚至讓丢掉偏見的她比之前更快解讀了他的情感。

“那天，我中了一種能讓大腦過活化的神經毒素，沒有解藥。他們告訴我一切正常，但是從那以後我一直都在做夢，甚至出現了幻覺。”

殺手先生慢慢地描繪。

“我看見了一些東西......我看見一片低矮的紅色尖頂三角樓，我看見高大的天堂樹，我看見不太平整卻嶄新的沙礫路，我看到老式的福特汽車。這些東西我從未擁有過......但，非常熟悉......非常。”

他似乎為了準确描述自己現在的狀态而思索了很久，說話雖慢，但是還算準确流暢。

也正因如此，艾麗薩比之前察覺到了更多。

“......擁有。”

她啞着嗓子，終于是還算平靜地開了口。

“你說，擁有，為什麼要用這個詞。”

為什麼不是“看見”或者“注意”？

“因為按照我的記憶，我不應該見過這些。但是在這些幻覺出現的時候......”

他卻覺得。

“這些應該是屬于我的。

“我知道三角樓有老舊的外樓梯，天堂樹的縫隙裡是被污染的灰暗天空，低頭去看沙礫路可以看到姑娘的白色翻領和紅色大裙擺。我還知道隻需要站在窗台上等一會，對面，對面......”

随着叙述，他的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本應像片危險暗湖的眼睛此刻透着雨後新綠的氣息，他回憶越多，就越不像一個殺手，驚愕之中艾麗薩甚至錯覺，她面前坐着的是一個生機盎然、朝氣灼熱，普通又快樂的青年。

“我還看到了脫軌的火車，看到了碎裂的冰層，看到了藍得透徹的天空，看到了耀眼的太陽......對......藍色和金色。”

那片碧綠晃了晃，轉向了金發藍眼的年輕姑娘。

“你問我在思念誰。”

他對她說。

“我好像、的确是在思念着誰。有個人......我不知道，但他應該就站在對面的窗台，和藍天和太陽一樣，也像你一樣。”

太陽一般耀眼的發……

盛着藍得透徹的天空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