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Comptine d'un autre été, l'après-midi》,電影《天使愛美麗》配樂
艾麗薩覺得這個冷酷無情的殺手先生大概腦子有些問題。
她在卧室裡換下了全是血的裙子,給殺手先生熬好麥片粥,洗了新鮮的李子,懷着滿腹疑窦環抱手臂站在廚房門口,警惕地打量着雙手捧碗認真喝麥片粥的男人,在心裡想。
不聲不響闖入她家,就是為了麥片粥和李子?
認真的?
她小心翼翼地端詳殺手面無表情的臉,注意到男人在喝了一口麥片粥後,面部肌肉出現了細微的緩和,驚訝地意識到這離譜推測的概率還真不為零。
這家夥闖進她家,說不定真是因為一碗麥片粥。
想到這裡,艾麗薩嘗試着開口,以一種謹慎又委婉的方式讨好,“你還需要的話我可以去超市......”
“不需要。”專心吃飯的殺手先生沒有分給她一個眼神,隻是伸出手指點了點廚房,實話實說,“你昨天剛采購過。”
“......”艾麗薩心髒都停跳了一拍。恐懼使她忍不住握緊手臂牢牢貼在牆角,恨不得把自己嵌進牆壁裡。
這讓冬日戰士有點頭疼。
他想來見見艾麗薩不假,但他想見的不是一隻打濕了翅膀、瞪大眼睛瑟瑟發抖的鹌鹑,而是......
而是什麼來着?
冬日戰士忍不住晃了晃暈眩的腦袋,低低地辯解了一句。
“......不是在威脅你。”
他不是這個意思。
艾麗薩抿了抿唇,謹慎地評估着莫名陷入低落情緒的男人的威脅度。她不傻,看得出男人此番前來并不是想要掃尾,甚至好像是有所求。因為他特地把自己的氣息收斂得很好,這讓他不再像殺手、倒像個有些愣頭愣腦的青年——這讓她稍稍收斂起臉上的防備。同時叫得越來越響的胃也麻痹了她的警戒性,年輕的姑娘終于舍得從牆裡稍稍探出頭來,試探着觀察了一會入侵者的表現。
沒動靜。
殺手先生的眼睛正盯着芝士雞蛋餅放光。
最後艾麗薩勇敢地決定死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她給自己盛了碗麥片粥,走到餐桌另一邊,試探着放下碗拉開椅子。
還是沒動靜。
殺手先生沉迷于芝士雞蛋餅,在她坐下時連頭都沒擡。
于是艾麗薩深深吐出一口氣,在安靜的環境中放松下來,拿起刀叉開始吃飯。
哦,她還順手做了裹着洋蔥和培根碎的芝士雞蛋餅,煎雞胸肉,烤雞翅和田園沙拉。田園沙拉擺在男人最近的地方,艾麗薩能看出他對面前這盆草的濃濃嫌棄,因為在她坐下之後,他伸出左手把裝着田園沙拉的盤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不行。”艾麗薩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把那盆綠油油的蔬菜推回到原位,甚至報複性地又往男人那裡靠了靠。
“……”一點也不想吃草的殺手先生嘴角撇了下去。
艾麗薩看着男人瞪着眼睛如臨大敵的模樣,即使她繃緊的神經還在恐懼着男人可能出現的暴行,但她的大腦卻因為這熟悉的場面無意識地松懈了。
“怎麼,挑食?”
她的眼睛細眨了眨,淺藍的薄薄冰層應聲破裂、露出藏在冰下、滌蕩的水波碎光。一瞬間,金發姑娘變得生動溫和起來,甚至給出了一句稱得上友好的勸說。
“吃點蔬菜對消化好。”
話音落下,二人皆是一愣。
艾麗薩最先反應過來。她的胃部沉到了肚子底,難堪讓她忍不住握緊手裡的勺子,挺直脊梁稍稍拉開與餐桌的距離,率先挪開視線。
“……抱歉,請随意。”
艾麗薩看不到此刻她的表情有多寂寥,可殺手看得到。所以他并沒有為年輕姑娘的不知分寸而生氣,隻是微微垂眼,并生出一種奇特的恍惚和驚訝。
他并不傻,艾麗薩那句沖破防線的勸說明顯不是對他發出的。可那種溫存和寵溺卻仿佛沖出屏障和時間,喚醒了他沉睡已久的感官。記憶中樞反饋到大腦的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在他眼睛裡翻攪,最後沉澱于眉宇,撫平了長年夾緊的褶皺,雜揉出安靜放松的柔和。
此時,這個敏捷強壯侵略性十足的男性像一隻被馴服的家貓,收起利爪,擡起腦袋。
“這句話我有印象。”
他說。
艾麗薩驚訝擡眼,撞進一片碧綠之中。
“誰會這麼說話?”
殺手先生的語言系統似乎有些凝澀,就像一台經久不修的塵封打字機,灰塵蒙住了他的詞語,鐵鏽卡住了他的傳遞,他甚至沒有與之搭配的紙——不僅僅是無法組織更長更複雜的句式,他還難以使用一些正常的,溫暖的,人情味的,帶有情感的詞彙表達。似乎長久以來他隻能使用簡單的對答和命令,緻使如今他若想表達更複雜的意思,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勉強并粗糙地表述。
這其實很符合影視作品裡塑造的被秘密機構恐怖.組織培養出來的殺手的樣子,隻會指令和接收指令,沒有過往,沒有常識,沒有感情。
但。
艾麗薩敏銳地從這個問題中察覺到,他的确有。
至少他的大腦裡對情感的反應很快,也很敏感。
這讓她稍稍有一點——隻是一點——放松。
畢竟面對一副具有正常感情的血肉之軀總比面對一位隻會掏刀子殺人的血.腥機器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