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薩帶着一身血迹進了警局的洗手間。
已經凝固的血在水的沖洗下微微化開,瞬間整個水池都染上了觸目驚心的顔色。但她的雙手依然牢固地烙印着紅。艾麗薩看着水流下的手,就像看着她又一次沒能救下的人。
那一槍打掉了他整個右肩。死神連搶救的機會都沒留給艾麗薩,她能做的就是握住他殘存的左手,在那努力想要抓住什麼以停留在世間的力道消失之前,緊緊握住他的呼吸。
“吓到了吧?”
個子不高的黑人女警官站在門口,抱着毛毯和保溫杯問艾麗薩。艾麗薩對好心的警官搖搖頭,關上水龍頭,擦幹淨手走了過去,勉強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沒事。”
“在警官面前逞強?可真有你的,女孩。”
已為人母的警官一眼就看出了女孩風平浪靜的表情下蒼白的臉,她拉住艾麗薩冰冷的手,帶着長輩的威嚴責備道。
“——手上一點溫度都沒有,還跟我說沒事?”
于是艾麗薩被披上了烘得熱乎乎的毛毯,手裡還握着溫度正好的牛奶,坐進暖氣十足的會客室裡。
“這次事件有些問題。”看到女孩的臉色漸漸轉好,女警官才恢複平時的精幹模樣,坐到艾麗薩旁邊——旁邊?艾麗薩一愣——為什麼不是對面?
“卡特警官?”艾麗薩征詢地問,“有人要來問話嗎?”
“Clever girl。”黑人女警官對反應敏捷的姑娘眨眨眼,“你目擊的槍擊案不太簡單,已經不屬于紐約警署的管轄範圍,所以會有專門的小組來接手。他們隻會問你幾個問題,不要緊張,我也會在這裡,不合适的問題我會打斷。”
黑人女警官其實不必做到這種地步。案件已經移交,後續和她沒有關系了,留住艾麗薩也隻是例行詢問。她之所以選擇留下坐在艾麗薩旁邊,其實是擔心身上帶有“未成年”“未婚先孕”“獨居”幾個标簽的女孩沒有一個能從刁鑽問題下保護她的可靠律師。
艾麗薩當然明白女警官的用意。
所以她天藍色的眼睛閃動了一下,彎出一抹微笑的弧度。
“謝謝您,卡特警官。”她認真地說。
正當女警官忍不住想伸手揉揉那頭燦如金線的發絲時,會客室的門被敲響了。
“Excuse me?May I come in?”
得到屋内人同意後,一位中年白人男性推開了門。他已經不年輕了,額頭和眼角盡是深刻的皺紋,那雙睿智犀利的眼睛滑過黑人女警官,在點頭示意後滑到案件的目擊者身上。
然後他露出了一絲不明顯的驚愕。
“艾麗薩·缇科瓦?”
“艾麗薩·缇科瓦?”
一個毛茸茸的棕色腦袋出現在他身後,高高瘦瘦的青年還未注意到屋内的情況,隻是在上司提起關鍵詞時條件反射,不假思索地檢索出關于這個名字的一切。
“那個去年遭遇連環殺手,最後自衛殺人獲救的未成年女孩?”
首先注意到艾麗薩的長者沒來得及阻止青年開口,頓時露出懊惱和抱歉交織的表情。
“……Reid。”他低聲呵斥。
“Gideon?What‘s——”下一個單詞還沒蹦出,青年便看到了屋内的人。
坐在屋内的,是他所報出的資料的女主角。
“缇科瓦?”青年的嘴巴快于腦袋,“你懷孕——”
他身後看明白狀況的同伴直接用手肘撞向他的腰。
……
好痛。
艾麗薩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站在門口的幾個人。
名叫瑞德的青年遲一步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脫口而出的無心之言再一次變成了傷人的形狀。他看到了,方才氣色不錯的女孩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雖然沒什麼表情變化,但是嘴唇卻用力抿成了沒有血色的白線。
……他好像說錯話了。
青年頓時手足無措。
艾麗薩沒想到還有和這群人再見的一天。
BAU,行為分析部Behavioural A.na.ly.sis Unit,隸屬FBI。在那件事沒發生之前,艾麗薩經常在電視上看見他們。她甚至也曾坐在大學的公開教室,第一排,聽他們講授的基于大量經驗和科學的《犯罪現場分析》和《行為分析學》。那時她暢想過使用自己的學識,成為匡扶正義的人的一員。
——如果罪惡沒降臨到她身上的話。
“吉迪恩探員,瑞德探員,摩根探員。”
她抿成細線的嘴唇終于松開。艾麗薩捧起手中的牛奶一飲而盡,在食道和胃被溫熱填滿後呼出一口氣,用她能做到的最平和的表情擡頭面對故人。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