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感到滑稽。
生活最辛苦的一群人,他們卻養着一群錦衣玉食的人,還要遵守他們制定的規則,被他們盤剝奴役,還要被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不起。
這一刻,她忽然生出了一個十分邪惡的想法,如果,這些辛苦的人全都消失或死了,是不是這些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人就沒吃沒穿了?
不會再有榮華富貴,不會再有高人一等?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明明做出奴役盤剝之事的不是他們,憑什麼要他們消失?
随即又反應過來,即便真有這種可能,又怎會沒吃沒穿?
最底層的人消失了,總會産生新的最底層人。
也總會有人爬到最頂上,睥睨萬物,然後,他就忘了自己的來處。
這大概不叫動物習性,這叫人心貪婪。
想到此處,她搖頭失笑。
自己什麼時候竟有悲憫之心了?難道是覺得自己從牛馬得道成仙了?還想拯救蒼生不成?
“在笑什麼?”
趙瀾的聲音将沈甯喚回神。
她收了思緒,搖了搖頭,卻還是問道:“這些不需要繳納田賦的人手裡掌握多少田産?不會比那些需要納糧的人的田産還要多吧?”
她小心翼翼的試探。
然而趙瀾一下子就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道:“他們手裡的田産沒有兩成也有三成,或許更多,前些日子我讓人送了魚鱗圖冊過來,我不是向父皇要了一甲三人來戶部?這幾日應當就能知道一個大概,到時候……”
他沒有說下去。
沈甯便也沒注意,而是驚訝道:“你剛剛說,大哥他們過來不是幫你查鹽課?”
趙瀾點了點頭:“鹽課也要查,耕地之事也要查。”
沈甯幽幽地道:“還真是牛馬盡其用啊!”
趙瀾沒聽過這個說法,卻聽懂了自家王妃的意思,他笑笑:“現在能用的人不多,隻好讓大哥他們辛苦些了。”
二人說話的功夫就到了王府。
趙瀾先下了馬車,然後扶着沈甯下來。
雲清遞過來一個匣子,趙瀾示意沈甯拿着。
沈甯疑惑的接過,打開來看,裡面躺着一沓銀票,應該就是趙瀾問父皇讨要的十萬兩。
她立刻眉開眼笑,路上的悲憫之心也抛之腦後,道:“我發現,咱們隻要做點什麼,父皇總會成倍的把銀子補回來,父皇真好啊!跟财神爺似的。”
趙瀾聽到“咱們”二字,立時高興起來,車上生出的那幾分不快也煙消雲散。
趙瀾:“這些日子早晚不熱的時候,我帶你練練騎馬,今年秋獵若是獵得了獵物,父皇會賞的更多。”
沈甯有自知之明,笑道:“我連騎馬都不熟,到時候别說射獵了,得賞的事還是要看王爺的了,反正王爺得了賞也都是交回我這。”
趙瀾聽了更加高興,他笑着“嗯”了一聲。
沈甯又差人去了趟沈府,告訴母親自己無礙。
沈府裡,裴氏聽後松了口氣,她已經差人告訴自家夫君和兒子今日早些回來,有事要說。
沈問、沈慎這些日子都跟着謝侯爺練武,接到母親傳信跟謝侯說了一聲,早早的回了府。
沈城、沈學一下衙也回了府,沈明則告了假從國子監回來。
一家人都到齊後,裴氏将丫鬟們遣了出去,讓香梅在門外守着,誰都不許靠近。
看了眼父子幾人,先鋪墊道:“我說的這事有些匪夷所思,你們要先有個心裡準備,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大聲喊出來。”
父子幾人聽的一頭霧水,什麼事情能讓他們喊出來?
裴氏又鋪墊了幾遍,直到沈問沒了耐心:“哎呀娘,你要說什麼直說就是,我們幾個大男人還能吓的魂丢了不成?”
“你閉嘴!”裴氏兇道。
裴氏現在聽不得“魂”這個字。
她清了清喉嚨,将今日之事緩緩道來。
說完後,屋中安靜的落針可聞,父子幾人臉上都是同樣的震驚之色。
良久,沈問才喃喃道:“我就說,謝家姑娘怎麼這麼像五妹妹,原來她就是五妹妹啊!”
其他三兄弟齊齊點頭,十分贊同沈問所言。
又過了片刻,沈明問:“那……現在的五妹妹是誰家的姑娘?”
裴氏:“甯甯說她不記得自己是誰家的了。”
沈學:“想來五妹妹應該也是大家閨秀,畢竟她的學識見地很多時候讓我都感到自愧不如。”
向來話少的沈慎也出了聲:“剿匪時她不似别家姑娘懼怕,還能想出辦法,就這份膽識,想來應該是武将家的女兒。”
沈問十分贊同三弟的話,不住的點頭。
沈明卻道:“可五妹妹從不挑食,也從不鋪張奢侈,沒有大手大腳的習慣,我想……她在原來的地方應該過的不好。”
沈明的話一落,屋中又安靜下來。
良久,沈城才道:“既然甯甯不想提及家裡,那她今後就是咱們沈家的女兒,她的家人不疼她,我們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