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小時，小導終于抱着筆記本電腦，拿着一沓寫滿标注的資料走出辦公室。左金谷好奇地看了一眼小導，非常想看他的筆記，但礙于有正事，暫時隻能想想。

左金谷走進辦公室。教授招呼他坐下，笑呵呵地說：“每次看到你莫名其妙地受傷，我就知道你又有論文通過審核了。”

“這并不是因果關系。”左金谷抗議。

“那你上次那篇論文改完了嗎？”

“……”

“好啦好啦，我就是開個玩笑。”/“已經過了，但我想換兩張圖片。”兩人同時說道。

教授瞪大雙眼，語速放慢，一副難以理解的樣子，“都過了你還改什麼呀？”

“不好看。”左金谷淡淡地嫌棄。

教授一聽就知道他是在說哪兩張圖，不太贊同他的觀點，“趨勢那麼明顯，醜點就醜點了。而且也不醜，你就是要求太高了，完美主義要不得。”

“可是我其他的圖片改了這麼多次以後都很好看。”

教授聽得樂不可支，“這話什麼意思啊，審稿人倒欠你一次修改意見？”

左金谷思索了幾秒，點了點頭。

于是教授又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左金谷這種論文過審之後不原地慶祝，目光依然聚焦在内容本身，甚至還想最後再改一改的行為，雖然很難理解——也很難想象到底什麼樣的人能夠理解，但也恰恰說明他是一個踏實得恐怖，科研心态極其穩健的人。

不管别人怎麼想，反正教授選擇溺愛。

“行吧，反正時間還很充足。”教授說，“我幫你打個招呼，盡快改好發過去就行。”

“謝謝老師。”左金谷真誠地說，旋即輕車熟路地走到右邊第一列櫃子面前，打開櫃門，拿出裡面固定刷新的昂貴“飲料”。

如果送禮的對象是好酒之人，送酒是一種很好的策略。即使對方沒那麼喜歡喝酒，送酒也會像送茶葉一樣方便，不容易出錯。——隻要禮物擁有一定的收藏價值，而且容易在市場上流動，收禮的人就能輕松将禮物變現。

道理左金谷都明白，但他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每次來這裡都能看到滿滿一櫃子的酒。

他做這個取酒的動作甚至都有些厭倦了。“您明明滴酒不沾，他們送這麼多酒過來做什麼？”

把昂貴的酒送一個不喝酒的人，不就是把“可以折現”的潛台詞搬到台面上來嗎？到底是哪些腦回路故障的笨蛋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幹這種事啊！

用這種方式拉近關系一輩子都不會成功的！

教授長長地歎了口氣，“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想害我染上酒瘾，從健康層面打擊我國的科學進展。”

“那真是太卑鄙了。”左金谷平靜地捧哏。

“哼，豈止是卑鄙，簡直就該報警抓起來！”

“你看到那個綠色瓶子的沒有？送它過來的那個代表喲，心虛得很，一看就不是正經人。”教授嚴肅地說，“而且酒還是拆過的，說不定裡面放了什麼東西呢。”

“啊？”報警什麼的不是在開玩笑嗎？

“我留下它就是想留個證據。我跟你說，那天可奇怪了……”

為了盡量延長科研壽命，教授二十多年前就戒酒了——本來也不怎麼喝。後面确實也有人送他酒，為了更直白地表态，他都當面把酒退回去，偶爾還會罵一句笨蛋。

不過，自從遇到左金谷，教授就常常自己買酒放在櫃子裡，再告訴他那是别人送的。“想喝就喝，不想喝就賣了，錢自己留着當零花。”教授一直這麼說。

一開始是為了更自然地資助家庭發生劇變、孤身一人來到學校、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小徒弟。後來左金谷自己能賺錢了，教授也沒有停下這個行為。這并不是為了讓左金谷不察覺，而是為了今天——為了這個非常關心老師的小徒弟忍不住吐槽的日子。

教授費盡心思編造的懸疑短篇已經在腦海裡徜徉了三年，就等左金谷主動咬鈎。整個過程絞盡腦汁，浪費時間，沒有任何意義。但對他來說，在忽悠小徒弟的過程中汲取到的樂趣簡直比拿諾獎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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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金谷在辦公室待的時間長得不太正常。外面工位上的同學們從一開始的毫不在意，逐漸轉變為動不動就在工作的間隙朝那邊看一眼，一雙雙睿智的眼睛裡寫滿好奇。

突然，之前和教授讨論課題的小導站了起來，對那個被他叫進辦公室的學生說：“剛剛那個猜想，我覺得其實還是有點希望。走！跟我去實驗室。”

“餘老師，我這初稿都快寫完了……”學生不情不願地說，顯然是不願意挪窩。這人是本校保研上來的，小導之前就是他的專業課老師，關系很好，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哎呀，明天再寫也一樣，快點過來。”小導直接把他拽起來，邁着充滿激情的步伐走向實驗室。

正在吃薯片的饕餮擡起頭，好奇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悄悄地凝聚了一個透明分身跟在他們身後。

來都來了，正好把這個甲子視察人間的任務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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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内，被拖進來的學生一臉的生無可戀。因為預感自己即将重寫論文，他閉上眼睛，提前為自己哀悼。但小導完全沒看他，帶他進來之後就把他扔在一旁，自顧自地去招呼組裡的其他人。

“快快快快過來，有件事跟你們說。”

這個小組隻有四個學生，在實驗室裡的那三個人恰好都沒在做什麼不能被打斷的操作，聽到老師的話就都過來了。正在哀悼的學生也保持着雙手合十的姿勢，遲疑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