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夏油傑會叛逃這件事情,饒是神樂澪都沒有想過。
聽筒裡的聲音順着空氣傳過來,神樂家與生俱來的音律天賦讓神樂澪幾乎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夠清晰聽到聽筒裡的那句話。空氣中的音波就像是在她腦海中炸裂開來一樣,神樂澪瞬間瞪大了雙眼,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緊緊盯着電話,然後又看了眼五條悟。
少年漂亮的藍色眼眸竟然在輕微顫抖着,他的瞳孔中有些許失神,出于本能地繼續問:“什麼?”
電話裡,夜蛾正道看着手中出具的調查報告,長長歎息:“傑把村子裡的所有人都綁了起來,扔進了一個巨大的坑洞裡面。我們找到的時候幾乎奄奄一息。除此之外,整個村子裡的建築都被燒毀,财務也全都遺失,他已經徹底叛逃了。上面對傑的危險程度做了預估,最後決定處以死刑。你們兩個來執行。”
神樂澪的呼吸微滞:“死了幾個人?”
夜蛾正道說:“沒有人死亡。但是他搶走了所有錢——”
“那還好那還好,隻是搶了錢,很符合我們的調性。”神樂澪順口說了句,然後迅速反應過來,馬上改口說,“搶錢是不對的。”
五條悟有點艱難地眨了眨眼睛,依然沉默着。
突然,他開口,看着神樂澪,問夜蛾正道:“他不想做咒術師了嗎?”
夜蛾正道一時語塞。
他聽見往日最鬧騰的學生用一種幾近不解與憤怒的語氣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
這個理由夜蛾正道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夏油傑就突然變成了這樣,明明,明明——
“因為他不再認可自己的理念了。”神樂澪輕聲說。
她看着五條悟,回答夜蛾正道:“老師,因為他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以過往的觀念保護人類了。傑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所以選擇了自我放逐。”
“但是還好,他還有回頭的機會。”
想到不久前和她一起吃冰淇淋的少年,神樂澪的胸口悶上了一層重重的濃霧,壓得她喘不過氣,壓得她分外難受。
兩個人因為收到了高專的任務前往調查夏油傑的事件決定立刻出發。五條悟難得問神樂澪要不要分開處理問題,神樂澪随手拿過一張紙巾擦了擦五條悟臉上的冷汗。
她說:“悟,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少女溫和而淡然的眼眸看着他,似乎能撫平他心中的一切紛亂。
五條悟緊緊攥住了手,把頭埋進了神樂澪的頸窩。
神樂澪她感受到五條悟的汗滴在肩上,她不動聲色地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回抱住了五條悟。
高專的衆人對于夏油傑的叛逃相當不可置信。
神樂澪難得上線了幾個人的小群,發現冥冥把她的小金庫經營得相當好,仔細一看她都快成東京名列前茅的富婆了。
再看了眼群聊,大家幾乎都是一片死寂,直到灰原雄試探着問:【那夏油前輩就不回來了嗎?】
家入硝子回複道:【那不然呢?難不成他是假叛逃?】
灰原雄:【夏油前輩······他怎麼會······】
是啊,夏油傑怎麼會?
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包括神樂澪。
她完全不理解,也完全無法想象夏油傑會做這樣的事。但事實擺在眼前,夏油傑就是選擇了叛逃。
她以為他隻是累了,她以為他隻是想休息,她從沒想過當年那個口口聲聲說着大義的少年會走向這樣的路。
她不理解。
掌心放在胸口的位置,神樂澪出自本能地發動着自己的術式。
足夠讓周圍的一切都安撫下來的術式讓為她開車的古川勝男也溫和了很多,唯獨神樂澪一邊感受着自己術式發出來的陣陣溫和咒力,一邊輕聲地問自己:
“你也會走上那樣的路嗎?神樂澪?”
她一直覺得自己能夠和夏油傑在某種程度上共鳴,所以她自以為自己能夠幫助到夏油傑一部分,這是她第一次認知到自己的自大,也是第一次真正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走上一條不歸的路。
夏油傑的現在,是不是就是她的未來?
他沒能守住自己的心,那麼她是不是也無法守住自己的術式,是不是有朝一日會成為五條悟的敵人,需要站在五條悟的對面?
神樂澪不知道。
煩躁又壓抑的心情再一次上湧,前幾天才被五條悟話療好的心情又一次跌落谷底,神樂澪就是在這個時候接通京都校高層的電話的。
對方一開口就是相當嚴肅的诘問:“夏油傑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神樂澪輕輕吸氣,按耐着脾氣說:“我不知道,現在正在确認中。”
然而對反似乎沒打算放過她:“你就在他身邊,擁有精神系術式的你會不知道嗎?”
“我不會對自己的同學用術式。”
“所以這就是你的責任,我之前說過了你們要謹慎要警惕,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古川勝男的車速算不上快,神樂澪看着窗外的場景不停變化,心裡一團亂麻。
“······下達給你的任務從來都沒有完成······”
好煩。好煩。
為什麼一直喋喋不休,為什麼一直問責,為什麼——
“現在夏油傑出事的責任在你身上,你要為此承擔後果,務必誅殺夏油傑······”
“喂,我說。”神樂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相當差勁。
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事實,就像是毫不留情地警告着自己:“你們但凡讓我們休息一下都好過現在再來掰扯我們的問題,你也知道夏油傑叛逃了,再逼我我就和五條悟一起投靠夏油傑。”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做。
“你還真是知道你對我的影響力啊。”
五條悟正坐在車後座。
他難得沒有癱在座椅上,坐姿相當端正,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單手拿着電話,頭靠在車窗上,眼眸透過墨鏡注視着車窗外來來回回變動的場景,擰了擰有些酸痛的眉心。
神樂澪把剛才的話一五一十和他說了,所以對五條悟的回複也隻是淡淡的一句:“明明你也很難過。”
五條悟:“······”
他沉默着,突然問神樂澪:“澪澪,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恒定的嗎?”
“沒有,當然沒有。”在神樂澪說話之前,五條悟先開口了。
少年的語氣平淡,又冷漠:“我知道啊,澪澪。”
“但是規則不就是這樣嗎?雖然我允許可以鑽規則的空子,但是規則的制定者是我,這個遊戲,一直是我說了算的。”
少年的壓迫感突如其來的上升,讓神樂澪一時有些迷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