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在去海神島之前。
林讷行一直隐瞞着靈根與神魂的異樣,卻終于被沈謙語以乾元鍋識破。
看着林讷行的痛苦與狠決,而自己卻始終被她劃于無形的結界之外,他引以為傲的守護之道竟顯得如此蒼白和虛僞。在乾元鍋劃破他的手掌之時,他便開始思索該如何應對未來可能失去她的每一天。
還沒等他找到合适的辦法,便突然面臨海神島的巫族危機。這時,他才想起了師尊曾贈給他的寒髓冷玉。
但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也未曾想要強行将林讷行與自己綁定。但在他闖入房内,從她仰頭望來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真實的無助與彷徨,心便如琉璃般破碎成渣。
當引來天雷卻力竭落下之時,他在電光灼目中倏然明白:既已淪陷至此,不如就執妄到底。
可他在丹天之時感悟到了她澄明如鏡的道心,便将那貪執妄念盡數斬去。無論今後如何,阿行不能因他的執念塵障而生枷鎖。
但他偏偏看見阿行佩上了他贈予的玉珏。
她說“若你是我的情劫,我甘之如饴”,但又道“若我無來世,此契當自斷,君需持劍斬緣,不可為吾殒道”,而沈謙語想的卻是“阿行果真無來世?還是想着将來獨自赴死”……
刻字之契,的确與一般道侶契不同,是以神魂刻印、心口刺字,此後同心相待,生死輪回不棄。
“可是……為何此後傷的都會是你?”林讷行聲音顫抖,正要責問,卻又看見記憶中的另一部分——
沈謙語的心念從交融的識海中傳來:“此契隻鎖我一人。即便解契之後情意不再,我也會以身相護,不會再讓你一人獨赴劫難。”
“若是落入輪回,”他輕言淺笑道,“方才你已為我加烙一重印記,轉世之後就算沒有記憶,我也會再于暗中護你……若神魂俱滅,我的畢生劍意便将凝為道種,化于阿行心上。”
“所以當時你才會說,你刻在我心上的是你的道心?”林讷行呼吸驟亂,竟笑出聲來,“好好好——沈謙語,你可真是好得很哪!”
她聲音蓦地滞住,眼前一陣發黑。築基初期的修為本就不足以支撐長時間神識交融,何況她方才強行催動靈力探查契約。丹田處傳來鈍痛,過度消耗的靈力終于反噬。
最後的意識裡,是沈謙語斷開了玉珏聯系,将她輕放在榻上,識海中傳來他刻意放緩的低喃:“阿行,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見林讷行已經沉沉睡去,沈謙語輕吻她的手背:“但願阿行醒來後不會怪我……”
窗外聽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靈隔幕看着主人眼底未散的冷冽劍意,默然歸鞘:“您這般算計道侶,哪天劍心碎了恐怕也不離奇。”
沈謙語嘴角弧度一閃而逝。為林讷行設下防護屏障,他才往平台而去。
“我對阿行幾乎并無欺瞞。”
劍靈眼角一抽,歸劍時濺出幾點冰星:“這‘幾乎’二字,倒是比姑妄山的萬年玄冰層還多鑿了三尺深。”
沈謙語接過劍,對劍靈道:“你如今倒是話多。”說罷,手腕一震,聽雨劍便脫鞘而出。
劍鋒破空時,栖月軒内所有水汽瞬間凝成冰晶。他穩穩握住劍柄,起勢便是天璇誅邪劍陣。
“霜雷引乾坤,寒星——落如雨!”
天象驟變。原本濃墨般的夜色竟被劍氣撕開一道裂痕,北鬥星光如銀瀑傾瀉而下,每一縷都纏繞着刺骨雷芒。
然而星光墜地卻不濺塵煙,反而化作螢火般的冰蝶,蝶翼上跳動着細碎雷紋。遠處竹林被劍氣拂過,葉片卻未曾震顫凋落。
“破!”
葉脈之中方才被劍氣種下的冰雷道點驟然生長,由内而外一瞬碎作冰霰。
碎晶淩空重組,竟化作萬千半寸長的透明小劍,劍身纏繞的雷紋如遊絲般,織就一張雷霆劍網。
随着沈謙語劍尖輕點,劍氣成勢洗過竹林,徒留的殘根也在碎晶化雨入地後絞碎成炁。
手中劍花一挽,沈謙語歸劍入鞘,周身淩厲劍意随之收斂。眼眸中霜雪盡消,竟不見一絲雷光殘痕,仿佛方才引動天象的并非此人。
卻聽山頂處傳來一聲怒吼:“哪個兔崽子毀了竹林?!三日之内往劍碑山上斬出百道劍痕,否則便自行前來峰頂與星霜劍分個高下!”
“呵!”聽雨的冷笑聲傳入沈謙語識海,他卻面不改色地取下符牌給吳一餘發去訊息:“一餘,有無适合築基修士的補益靈膳?”
飲露軒内。
吳一餘原本正在按照從靈獸苑獲取的方法訓導蒲蒲,突然瞥見符牌靈光閃爍,便眼前一亮。
他拿起符牌查看,就見是沈謙語發來的傳訊。
“嗯?什麼築基修士?謙語和築基修士?林師妹嗎?難道謙語又傷了林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