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岸毫不掩飾地黑下了臉色,俯身低聲道:“那不得當場打死了算逑?”
縱雲道行事向來蠻橫霸道,尤其這一代的弟子在霍雲岸這個大師兄的帶領下更是變本加厲,除了門中同門以外,縱雲道弟子看其他人的目光都跟看垃圾沒兩樣。
霍雲岸一番話,解釋了,又好像沒解釋;楚歸雁上門找場子,場子沒找回來,反倒是被禍頭子連敲帶打地威脅了一番。
從霍家停留的客棧出來後,楚歸雁險些繃不住神色,越想越覺得氣人。
尤其是一回頭,明明該跟在身後的楚行遠又不知道跑哪去了的時候!
臭小子!
等楚家人離開後,霍雲岸還沒來得及離開露台,一道鴻影翻身跳了上來,和坐在藤椅上的霍雲岸直直打了個照面。
霍雲岸看着神色有些驚惶的霍明松,眉頭皺了起來,道:“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家規都背到狗肚子裡去了?”
霍明松抹了把臉,松了口氣,道:“早上剛排的巡邏隊伍,申時收到消息,有一隊出城的弟子沒回來,斷聯超過一個時辰,我剛剛去他們巡邏的地方找過了,弟子們都死了,一個活口沒有。”
霍雲岸倏然起身,朝着客棧内走去。
“跟上。”
回到房間推開門,道:“走。”
說完也不管屋子裡弟子們什麼反應,率先沿着樓梯下了樓,樓梯口遇到了一隊巡邏回來的弟子,他們身上還有沒散幹淨的血氣。霍雲岸隻是瞥了一眼,道:“留下來待命。”便帶着身後跟上來得弟子離開了客棧。
霍明松大踏步走上前,緊跟着霍雲岸放出了紙馬,翻身上馬後前頭帶路,半點不耽擱地帶着十來個人出了城。
一行人走遠後,楚行遠抱着劍從一處閣樓上探出身子,看着遠去的人影,沉吟片刻後翻身出了窗戶,輕聲踏着屋檐追了上去。
在夜幕降臨之前,最後的一縷日光落下時,霍雲岸一行人到達了城外不到十裡地的一處村子,還沒靠近就感受到了一股血氣。
霍雲岸擰着眉頭看着前方幽靜的村子,勒住缰繩停在村子口,擡手道:“下馬,散開聚攏,留兩個耳朵在村口守着。”
說完打頭下了馬,收了紙馬後沿着村中大路往前走去,待他走到村子中央的一處谷場時,出來時十五個弟子,身後隻剩下四、五個弟子了。
谷場上倒着十來具一動不動的屍體,身上穿着的都是縱雲道的衣裳。
霍雲岸腳步頓了一下,随後冷着臉走上前,仔細掃過每個弟子的臉,最終确定這都是跟着他離開縱雲道前來中洲除妖的弟子。
霍明義帶着剩下三個弟子上前檢查屍體,霍雲岸則是看向了霍明松。
“說你知道的。”
霍明松擡手指向太陽落山的方向,道:“我來的時候這座村子就是現在的樣子,沒有村民,村子裡也沒有别的生物,我就是在這個地方找到他們的。确認過身份後我就趕回去找你了,目前看來跟我走的時候沒有兩樣。不過……”
霍雲岸正看着霍明義檢查弟子身上的傷口,轉頭瞥向霍明松,霍明松皺着眉頭四下掃了一圈,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會兒這四周有些太安靜了?下午我來的時候在村口遇到過烏鴉,走的時候還在一戶房屋裡好像看見了老鼠?但是現在别說什麼小動物了,風聲都沒有一點,而且……”
霍明松轉頭看向地上的屍體,道:“血腥氣……比我下午來的時候還要重一點。”
霍雲岸走到最近都一具屍體旁邊半蹲下去,掀開破碎的衣襟後看見的是四道猙獰的深痕,深可見骨,從鎖骨下方一路劃拉到腰側。傷口呈撕裂狀,最開得地方在胸口,都能看見裡面粉白的肋骨。
霍明松忍着不适湊近他家大師兄,道:“大師兄,這是野獸嗎?”
霍雲岸擡手在屍體上的傷痕上五指張開比劃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不,是人。”
霍明義走過來,眼眶通紅,抽了下鼻子道:“大師兄,确認了,是下午出城巡邏的兩支小隊,一共十六個人,都是創口過大,失血過多,帶隊的兩位師弟被掏了心髒,内丹也不見了。”
霍明松看着霍雲岸将手中長劍出鞘一寸後靠近弟子傷口,手中長劍不受控制地泛出了瑩瑩微光,“這是……”
霍雲岸起身,收劍回鞘,道:“陰氣。”
霍明松:“魑魅?”
“活屍。”
霍雲岸吐出兩個比魑魅更加悚然的字眼。
霍明義擡手搓了搓手臂,道:“大師兄,活屍的話是找水井嗎?”
霍雲岸搖頭,“這個村子有河。”
“嘶……”霍明松抽了口冷氣。
霍雲岸對上另外三個弟子看過來的眼神,餘光瞥見他們都攥緊了手中劍。擡手按了按肩膀,動了動隔壁,霍雲岸長出一口氣,聲音仿佛夾雜着冰棱,“整理……遺容,收屍。”
話音落下,四周腳步聲響了起來,最初散開的弟子們聚攏了過來,霍雲岸回頭第一時間清點人數,第一遍數完後還有些怔愣,随即又數了第二遍,這才疾言厲色道:“還有三個弟子呢?!”
弟子們面面相觑後有弟子道:“他們往村子西邊去了,有弟子看見了烏鴉,說是去探查。”
霍雲岸負手而立,冷着臉道:“村子裡作祟得目前判定是活屍,不确定對方數量,但是實力不弱于狹月谷遇到得那一群。”
在人心浮動前,霍雲岸壓下眉眼道:“從現在起,任何人都不準單獨行動,檢查清楚自己身上帶的天雷符,沒人至少攜帶十五張天雷符用來防身,握好你們手上的武器,那是你們活下來的基礎。”
“是,大師兄。”
聚集起來的白衣在稍作整理後沿着大路往村子西邊的河流去了,霍雲岸沒有刻意壓下弟子們心頭的驚慌和怒火,他需要他們時刻保持在草木皆兵的警惕上,疑神疑鬼一點也無妨。
但是走到河邊時,霍雲岸發現他還是低估了對手。
說是河,其實隻是一條清溪。
但是現在溪水被染紅,石灘上橫七豎八全是布衣的男女老少,死狀凄慘。
但是在這片靜谧中,唯一的聲響便仿佛被放大了百倍。
一個小孩子的背影,頭上紮着總角,身上衣服補丁蓋補丁,歪歪扭扭勉強有個衣服樣,背對着他們蹲在一個白衣弟子的身邊。
弟子睜着眼,臉上表情還停留在張着嘴準備說話的樣子,身上屬于縱雲道的白衣已經被染紅,時不時地随着“小孩子”伸手薅他的動作動彈一下,但是不用靠近都看得出來——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場面過于詭異可怖,就是霍雲岸都怔住了瞬間,回神後第一時間拔劍出鞘,足尖點地,劍尖筆直地對着“小孩子”的後心沖過去。
“锵!”的一聲,身後弟子眼睜睜看着霍雲岸的劍被“人”擋了下來。
小孩子轉身的動作非常迅速,不知道手上是什麼武器,在和他們大師兄手中長劍擦出一道火花以後被打飛出去,四肢着地的方式落在了溪流中的石頭上。
弟子們這才看清了小孩子的臉。
灰白的一雙眼睛,瘦削的身材仿佛皮包骨一樣,衣服破破爛爛,手腳指甲又長又尖銳不似人樣,青白的膚色像是屍體一樣,下半張臉滿是猩紅的血迹。
怪物!
在對上一群弟子的目光後,小怪物伸出尖長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無意間露出了唇角的獠牙。
霍雲岸看也不看,擡手收了地上同門的屍身,在弟子們散開朝着小怪物包圍時嗤笑一聲,對上小怪物的視線,道:
“仁德村沒抓到罪魁禍首,不會也是你這小畜生幹的吧!?”
小怪物不知道還聽不聽得懂人話,隻是對着霍雲岸歪了歪腦袋,随後咧着嘴露出了垂涎的表情。
霍雲岸臉色不太好看,他身上的血氣怕是吸引了這小東西,傷沒好全不易大動幹戈,到時候傷口崩裂了不好跟弟子們交代,他可是說了沒受傷的……
擡起頭和小怪物對視一眼,仿佛一個信号,四周白影徒然圍上去,弟子們開始圍攻這來曆不明的食人怪物。
但是小怪物動作太快,在人群中蹦蹦跳跳竄出了殘影,擡手擡腳抵擋弟子手中劍的動作全靠本能,雙拳難敵四手,動作再快地擋不住訓練有素的圍剿,霍雲岸冷眼看着小怪物濺起漫天溪水的同時身上被刺、戳、劃出了橫七豎八的口子。
衣服更破爛了,上身衣物幹脆剩下零零碎碎的布條子挂在肩頭上。
霍明松長劍和小怪物的指甲刮蹭出一串火花,眼也不眨地反手左手接劍倒提向上,劍刃擦過小怪物手腕皮肉綻開,但是下一眼小怪物對上身後襲來的霍明義時霍明松明顯看見這小怪物根本沒流一滴血,甚至在他們圍攻下身上的傷口在迅速複原當中。
霍雲岸看着看着收劍回鞘,從袖子裡掏出來一沓符咒,沖進人群後在外圍跳躍間布下符陣,到最後一個陣位時伸手進袖子,卻愣了下,他沒符了?
長劍劃過掌心,血液當時噴湧而出,霍雲岸抿着唇将手按在衣擺上,繪出最後一個符。符不夠,他自己來湊。
四周隐隐現出雷光時,霍雲岸大聲喝道:“衆弟子聽令,退出溪流,現在!”
話音落下,所有弟子争先恐後翻身躍起,同時起跳離開了溪流,小怪物聞到了新鮮的血氣,舔着嘴在人群中朝着溪流下遊的霍雲岸飛撲過來。
雙手掐出殘影,霍雲岸冷笑着結出最後一個手勢,話音落下最後一個字: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禀吾帝命。急急如律令。”
天罡五雷咒成。
小怪物眼眶睜大,張大了嘴,他感到了恐懼,他的本能在叫嚣——逃!
白光先行,巨響在後,“轟隆隆——”的雷聲響過,整條清溪在一瞬間被包裹在撲棱棱奔騰的雷電中,别說那個來去迅疾的小怪物了,就連身形高挑的霍雲岸也在一瞬間失了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