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習習吹着,如今雖已漸漸回溫,但山林中路遠偏僻,還是有一絲絲涼意順着衣領鑽進去。
芳華原面積遼闊,常有罹鬼作祟,故而滅罹在此地是從古至今以來都格外重要的事,也是各大門派培養弟子時必修的一門。
每年的元節前期,宗帝所在的氏族或門派總會聚集各族子弟舉辦活動,并尋來些奇珍異寶作為彩頭,也算是為不日後的元節做個預熱。而【獵罹】就是其中一項曆史已久的活動,也算是借着讨彩的名義為芳華原邊境的百姓做善事,共同定期解決聚集的罹鬼,防止他們相互吞噬,變作更難解決的形态。
解觀樞等人抽簽抽到了不遠處的空空山,距離他們所在的占星樓還有些距離,幾人索性策馬前進,便聊邊談。
兩個跟随沈幸一起下山的半雲長境弟子也順道同其餘兩人介紹了自己。
打扮幹練,眉眼淩厲的黑衣少女騎在馬上,淡笑着一拱手,聲音清脆爽朗:
“在下淩雲,這位是我的師弟虞言微,我們與大師兄都是師出半雲長境。師父說沈師兄初次下山,或許會不太适應,正巧我與師弟也到了下山曆練的年紀,便僥幸一同跟了來。”
周錦麟顯然是相當健談的,一旁的解觀樞雖話也不多,但算個負責的聆聽者,從不讓對方的話掉到地上,淩雲與虞言微也是大方的性子,聊了幾句便徹底的放了開,幾個人相談甚歡,好不熱鬧。
如此,倒顯得一旁的沈幸安靜的像是原地蒸發了一般——又或者說,自他們結識起,他就始終保持着一言不發的狀态,且看上去似乎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唯有旁人問了他什麼,他才簡單直白的回複過去。
解觀樞偶爾側頭觀察這個人的狀态,隻是很短暫且輕的目光,但被對方極其敏銳的注意到了。
沈幸微微颔首,直截了當地問道:
“怎麼了?”
“啊抱歉,”後者連忙擺了擺手,為自己唐突的目光表達歉意,而後笑吟吟半開着玩笑說道:
“說來有些冒昧……我之前聽師門談起過半雲長境,總聽聞那裡的弟子大都沉默寡言,不善言語,但劍法卓絕,承自當年‘天下第一劍’的化骨催月,今日再遇沈師兄,原想傳聞果然不虛,但瞧見沈師兄的兩位師弟師妹,又發覺傳言還是不可全信的。”
虞言微樂不可支,搖着手笑的直拍馬脖子,被騎着的那匹棕色小馬很不客氣的打了個響鼻,讪讪的揣回手:
“你還真沒想錯,實不相瞞,我算是我們宗門最話唠的一個,師父常說半雲長境上下幾百名弟子一年的話都快被我一天說完了,這麼能講想必不容易吃虧,所以早早把我踹下山來,幫襯着點小師兄,别讓他吃了虧去。”
說着,又換做一臉痛苦扭曲的表情,誇張道:
“你是不知道!我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師父師叔師伯,就連門口灑掃的大姨!全都是悶葫蘆瓶!任憑我說的口幹舌燥天地無光鬥轉星移也不搭理我——好吧也不是不搭理我,隻是他們那一聲‘嗯’、‘哦哦’的,還不如不理睬我!”
“尤其是那群家夥還格外能打,每次比試都将我摁在地上摩擦,完了就留下一句‘承讓’輕飄飄地走了!我說他們瞧不起我,他們竟說是我太弱了,才會跳腳。”
淩雲駕馬走在一邊,聞此短暫的笑了笑:
“瞧你說的,倒像是被賣了進去的。”
虞言微揚了揚眉:
“诶呀,那也不全然,為了我的老婆,我這也算是願者上鈎~”
解觀樞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虞師弟看上去還年輕的很,竟已經結有道侶了嗎?”
“哎,不是那個道侶啦,”對方得意洋洋的抽出自己腰間赤色配劍,長劍出鞘,發成一聲铮鳴:“是這個!”
“劍身鋒利堅直,劍鞘豔若朝霞,劍鳴清脆,質輕卻沉穩,”解觀樞微微探身看向對方展示過來的“寶貝”,而後直起腰笑吟吟道:“果然是把好劍。”
“小神官好眼光!”虞言微樂呵呵的将劍重新系回腰間,又想起來般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說來慚愧……其實我一直沒弄清小神官……你究竟是男子還是女子——哎喲!”
還未說完,腦袋上就遭到了來自親師姐的一記爆栗。
一旁的周錦麟聞此,一邊拍拍虞言微的肩膀,一邊朗聲笑道:
“虞師弟不必抱歉,實不相瞞,周氏與滄海觀也算舊識,年少時觀樞初到月平城,我與兄妹們也曾偷偷争論過她究竟是位少年郎還是位姑娘,為此還賭上了我兄長埋在樹下的一壇酒,沒想到最後還是兄長更甚一籌。”
解觀樞也笑出了聲,語調輕柔平和,無端便能給人甯靜之感:
“初見時未曾言明,是怕吓到不知情的人……在下非人族血脈,本是無舍岸的一隻白鹿,當年罹鬼圍亂人間,我本已暮暮将死,偶得造化,無色天神佛的一滴淚助我重獲新生,得化人形。”
“我化為人形後便是女子,隻是那時還不知男女所謂,無意煉就男相與女相兩尊法相,尚不能自如切換,便被母親收留。數年後我被師父接回滄海觀修習道法,才漸漸了然,觀中姐妹衆多,我也習慣了原本的女子之身,故而另一個法相并不常用。所以其實稱呼如何,我百無禁忌……若你不習慣,直接換我觀樞或同我朋友一樣喚我‘阿青’即可。”